十、純真年代
如果錯過了太陽時你流了淚,那麽你也要錯過群星了。
——泰戈爾
C女看我的眼神,勾起我一段塵封已久的記憶。
那是在十年前,1996年的春夏之交,我25歲,參加工作不久,還沒結婚。那時我也不在公司里工作,而是在某機關,做職位最低的辦事員,
我們那個機關里有位姑娘,也是剛剛參加工作一年,小我兩三歲,本地人。她五官靈巧端莊,眼睛很大,目光清澈;留著一頭順直的長發,膚色比較白;整體看上去很清純,但嘴唇挺厚,唇線清晰,又覺得有點性感。
那個女孩跟我雖在同一幢大樓里辦公,但不在同一個樓層。有時因爲工作需要,我會去她們司辦些公事,跑腿送公文,徵求意見,文件會簽之類。起初沒注意,但去的多了,總感覺到似乎有一雙眼睛老是在看我,而且目光跟別人不一樣。
起初我也懷疑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了,但時間長了發現,不是。你能想象,一個根本不關心你的人,只要見到你去她們的那個大辦公室,無論你是否理會她,她都盯著你的一舉一動?
有時我被她盯毛了,也忍不住回望一眼。四目相遇,她就會慌張地假裝埋頭繼續工作,我也慌張地往別處看。這就是我們70后表達感情的方式,含蓄了點。
時間久了,我和那女孩也逐漸熟悉了。我去她們那裡辦事,再遇到她盯著看我,我就跟她點個頭微笑一下,她也沖著我微笑一下,然後就伏案工作了。
就這麽過了幾個月。終於,有一天中午在機關食堂吃飯時,她發現我了,就端著不鏽鋼飯盤子坐到我的跟前。坐下后,她先看了看我飯盤子里的菜,說了句:“哎呀,你挺偏食的啊。”
她一點沒說錯,我是挺偏食的,不愛吃青菜,屬於肉食動物;但同時我也不喜歡吃豬肉,特別喜歡吃牛肉。我這個人,只要不見到漂亮女人,對其他人天生具有親和力,很快就和食堂的師傅混熟了。師傅知道我的愛好,只要有牛肉,就會給我很多。那天,我們的夥食里有土豆燉牛肉,我的飯盤子里幾乎清一色這個菜。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回答說:“嗯,我是不喜歡青菜,從小就這樣,只喜歡吃牛肉。”
那女孩又說:“那可不好,營養得均衡一點。诶,我這里青菜多,你弄一點過去吧,我還沒來得及動呢。”
女孩子一般都喜歡吃青菜,她飯盤子里青菜特別多。但見她這麽讓我,我又不好意思了,趕緊推辭道:“那怎麽行,你該不夠了。謝謝你了啊。”
那女孩見我不動筷子,就自己給我挑了點菠菜到我盤子里,說:“快吃了吧,青菜挺有營養的。”
那時的我雖然還是個毛頭小夥子,但也不是傻子。這種關心,以及她看我的眼神,讓我清晰地感覺到,這女孩八成是對我有點意思。
女孩邊吃邊跟我聊天,說最近有部很好看的電影正在電影院上線,名字叫做《變相怪傑》,金凱瑞主演的,特搞笑,二十五塊錢一張票,問我想不想去看看。我這人雖然喜歡看電影,但很少到電影院花好幾十塊錢去看,大學里養成了花一塊多看錄像的習慣。那時剛參加工作,工資還很低,還在爲未來做打算,二十五塊錢對我來說有些奢侈了。
但這都不是問題,問題在於,她干嗎跟我說這些?說到看電影,在那之前,我只跟一個異性看過電影,那就是我當時的女友,后來的老婆,現在的前妻。
靠,那可不行,我已經有了女朋友了,我不能跟你去看電影。我腦子里不停地轉,想著怎麽體面地謝絕她的邀請。
於是我找到一個借口,說:“啊?二十五一張票,那太貴了點吧。”
誰知女孩聽了我的話,卻說:“嗯,是貴了點,但是我有兩張票,今天晚上的,咱倆一起去看吧?”
我一聽,心想:昏,連票都準備好了。這可怎麽辦?不行,絕對不行。跟別人看電影怎麽能對得起我的女朋友。
當時我很想跟她說,那也不行,我有女朋友了。但是,我是個磨叽性格,說話總是拐彎抹角,也不好意思直接讓人家失望,畢竟人家對我這麽好。
想了想,就編了一個謊話,說:“那不行啊,我爹媽看我看得緊著呢,看電影回去晚了他們該問了。”
女孩笑了,說:“你呀,死腦筋,打個電話說單位包場不就行了嗎?”
完了,到這一步,我不去看的理由已經被她反駁光了,除非我直截了當告訴她我有女友了。但是,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目光,我怎麽也不忍心說出這句話,那會讓她多傷心多失望。
猶豫再三,我只好違心地答應了她,心裡提醒自己說:看電影時絕對要堅持原則,絕對不能越雷池一步,絕對下不爲例。
女孩高興地跟我吃完飯,起身走時看到我沒有拿午餐配發的酸奶,就又替我拿了一盒塞給我。我從小不喜歡喝奶,也不喜歡任何奶製品,所以見到午餐時配牛奶或者酸奶我一般都不會去拿。不過,見女孩塞給我,我也就喝了。
我們一起上了電梯,上行到她的那個樓層。她先下了,出門還扭身看了我一眼,說:“下班我去找你啊,等著我。”
我“嗯”了一聲,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清澈得如同一池春水,讓人看了禁不住心猿意馬。又想到電梯里還有其他人,頓時覺得臉上直發燙,慌忙低下了頭,再不敢擡起來。
我家在本地,單位沒有安排我集體宿舍,所以平時我都是回父母家過夜的。那時,女友上班的機關跟我上班的機關相隔很遠,也沒有車,下班后要見個面的話,光坐公交都要一兩個小時。所以,我跟女友平時不在一起,周末才會在一起,一般都是周末我去找她,然後逛街,吃飯,再回她宿舍過一夜,第二天早晨我倆一起回我父母家,或者出去玩。平時晚上,如果沒有什麽特殊的事情,我還是有時間的。
那天下午剛過了下班的點,那女孩就到我辦公室找我。當時,幾個不坐班車的同事還沒走,看到她找我,那些同事臉上就帶著暧昧的笑,匆匆離開了。
女孩挺大方的,跟他們點頭微笑打招呼。
我反倒手足無措起來,生怕這幾個同事萬一走漏了風聲,把這事傳到我女友耳朵里邊去。
我心慌意亂地盯著辦公桌上那兩面小國旗黨旗發呆,捱到只剩下我倆,才敢擡起頭看她。那天下班前,她肯定梳洗打扮了一番:中午還披著的長發,被她精心梳成了一條粗黑的長辮;身上還灑了點香水,帶著一股茉莉花的清香。
我在看她,她也在看我,兩只手撫弄著垂在胸前的辮梢,微笑著,大眼睛一眨一眨,清澈得彷彿一池春水。
當晚我們就在外邊隨便吃了點狗不理包子,吃飯時她總是像怕我沒吃飽似的,不斷給我夾包子。我埋頭吃著包子,偶爾一擡頭,就一定看到她在盯著我,那目光就彷彿要把我融化在里邊一樣,讓我想看而不敢看,不敢看卻又想看。
那天的電影確實很有意思,以至於我后來總是幻想,自己也能變成一個變相怪傑那麽好玩的角色。后來互聯網普及之後,我上BBS玩時,無論到哪個網站,我都會下意識地注冊一個叫變相怪傑的ID。之所以會這樣,其實多少是因爲惋惜那段曾被自己錯過的緣分,曾被自己錯過的那個人。
當電影演到男主角金凱瑞向女主角卡梅倫·迪亞茲吐出一個心形煙圈時,女孩的頭輕輕靠到了我的肩膀上。粗黑的發辮輕輕摩擦著我的胳膊,一股芬芳的茉莉花氣息鑽進我的鼻腔,令人心醉。
但我根本沒有心思去享受這些,反而緊張地閉上了眼睛,額頭上冷汗直冒,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另一邊躲避。
毫無疑問,這個女孩長得比女友漂亮,性格比女友溫柔,對我比女友體貼,教養比女友要好的多,還是本地人。要說我對她一點不動心,那顯然是撒謊。但問題是,我那時已經先上了女友,跟人家上床要負責啊,要不然不就成了千夫所指萬人唾罵的現代陳世美了?
想到這里,我連忙借口上廁所離開了她。等再返回的時候,我就跟得了偏癱似的,歪靠在座椅的另一頭,讓她想靠都靠不住。
看完電影我送女孩回家,到了單元門口,她磨蹭著不肯上樓去,站在那裡扭身看著我,好像在等待什麽似的不說話。
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慌里慌張地說了聲“明天見”扭身走了。等到走出她的視線,就跟逃命似的,撒丫子跑向公交車站。
面對這樣一個女孩向我示愛,我也猶豫過;其實不僅是猶豫,而是內心受到劇烈煎熬。
當時我跟女友已經相處了三年多時間,越來越清晰地感覺到,她身上有些根深蒂固的惰性和劣根。盡管這些事情說起來都是小節,但兩人經常會爲這些問題産生矛盾和爭吵。而女友個性又特別固執,最後的結果,往往都是我不得不讓步。讓步是讓步,內心卻總是積累很多不滿。
我們臨畢業那年的春節,因爲馬上要分配了,我需要就女友未來的分配去向徵求她父母的意見,就跟著女友到她老家去了一趟,在她家過的年。
與她家的人一接觸,讓我感覺到這家人怪怪的:一個悶聲不響跟機器人一樣勞作不休的未來嶽父,一個頤指氣使滿嘴鳥語卻什麽都不幹的未來嶽母。未來的女婿上門,她們一家人好不容易遇到一起,不是噓寒問暖或者互敘親情,而是把我撇到一邊吵架。叽叽喳喳的,吵架的內容我也聽不懂。
這番景象,總讓我人感覺哪裡有些不對勁。說實話,當時我尴尬地站在旁邊看她們爭吵,真有一種買張火車票獨自逃回北京的沖動。
再一看她的家庭環境,窮就不說了,關鍵是太髒了:牆面上黑乎乎的到處都是漏雨弄出的黑色痕迹,過年也不清理一下;牆上掛著城市裡都快絕迹的毛主席像,上面又是灰塵又是蛛網;晚上睡覺脫鞋時往床下一看,天哪,簡直就是個垃圾堆;半夜也睡不好,跳蚤咬得我渾身癢癢。
更讓人感覺奇怪的是,嶽父在嶽母面前那種誠惶誠恐的表情。這是個怪家庭,既不是男女平等,也不是男尊女卑,而是相反,是男卑女尊。
而我跟女友相處得也很不容易,女友脾氣很壞,喜怒無常,經常莫名其妙地對我發火,頻率之密集,理由之牽強,有時甚至讓我感覺這人是不是精神有什麽毛病。
剛參加工作時,我和女友曾發生過一次沖突,讓我第一次與她提出分手。那是1995年初,國內剛剛開始流行拍藝術照。女友看我二嫂拍了一套藝術照,效果挺不錯的,就心生羨慕,對我說也想照一套。
這種藝術照片,我們以前見都沒見過,而且二嫂年輕時很漂亮,被藝術照一渲染,更顯得豔光四射、妩媚迷人。現在自己的女朋友想照,我當然高興了。於是,我問了二嫂聯系方式,幫著女友預約了,替她交了錢。
那時還在實行單、雙休輪換制,我們預約的那天是個單休星期天。那天,我陪著女友到了那家私人影樓,一路上兩人都興致高昂。
給女友拍照的是個戴眼鏡的胖子,也是這家影樓的創始人,長得有點像歌星尹相傑,看上胖乎乎的很可愛的樣子。爲了保證拍照效果,我是額外加了錢,才預約到他親自操刀的。
照藝術照需要換幾套衣服,換幾種發型。女友照相時,我就替她拎包拿衣服。拍了幾張,等到換了個把頭發盤成發髻的發型時,我在旁邊建議說:“這種盤起來的發型,兩邊垂下個葡萄藤,是不是更好看一些?”
本來只是一個善意的建議,但非常意外的是,居然引得她突然大發雷霆,張口高聲罵道:“不用你管!滾到一邊去!”
我莫名其妙挨了她一悶棍,一下子愣住了,半天反應不過來。
當時在我們旁邊的,除了我和她,還有化妝師,化妝師助理,還有幾個也在化妝的女顧客和她們的化妝師,還有她們的男友,一共十來個人。大家突然聽到她的這句罵,紛紛往我們倆這里看,有幾個還忍不住偷笑。
十多雙嘲笑的目光齊刷刷向我射來,頓時讓我無地自容。
我尴尬地站在一邊,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真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只是礙於在場很多人,我不好意思反擊她讓別人看笑話,只好走出了化妝間,跑到樓道里抽了一枝煙,心裡甭提多搓火了。
等到她拍完,我們從影樓出來,我忍不住問道:“你剛才怎麽回事啊?我哪惹著你了?”
本以爲她會解釋一下,說自己心情不好什麽的,這事也就過去了,誰知道她竟然依舊是一臉愠色,兇巴巴的喊道:“我說不要你管就不要你管!你就不能識相點,閉上你那張臭嘴?”
當時我們正在大街上,她這一嗓子喊得邊上的行人嚇一跳,紛紛向我倆行注目禮。
面對這種情況,我眼裡也開始冒火。原本興致勃勃爲她聯系影樓,交錢,陪她照相,拎包。結果無端受辱不說,而且我給了她台階下,可是她就是不下,連續兩次在公衆場合讓我出醜。我就是涵養再好,心裡也會非常不爽。
我強壓怒火,對她說:“我怎麽不識相了?嗯?我只是給你一個建議,這出格嗎?你不接受就不接受,你罵人干嗎?還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你是不是有病啊?行,可以,既然你不要我管,我就不管好了。”
說完,把她的包塞給她,可她不接,我就把包扔在她面前,扭身向公交車站走去。
誰知我走了一段,我一扭頭看到她居然還跟著我,還死著個臉。這副樣子讓我更加惱火,也不顧大街上什麽形象不形象了,轉身大聲問道:“你這人到底怎麽回事啊?你有什麽毛病啊?你對我究竟哪裡不滿意,你就直說,你老這麽發神經我實在受不了。你要是瞧我不順眼,那咱倆就分手,好不好?”
可是她聽了我的話,既不說要分手,也不跟我解釋,更不向我道歉,而是繼續怒目而視。
見她這麽有病,我也就不理她了,自顧往公交車站走。誰知走到車站,居然發現她一路跟來了,還是喪著個臉。
郁悶加上奇怪,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再次對她大吼大叫:“你他媽的到底是哪根筋不順啊?嗯?你愛去哪兒發財,去哪兒發財去,老跟著我干嗎啊?”
結果,我問完了,她依舊不解釋,不道歉,不離開。操,真是拿她沒轍了。於是我索性不理她,等車來了我自顧上車回家了。誰知她又跟著我上了車,跟著我下了車,跟著我到了我家樓下。
走到單元樓門口,我正準備上樓,她一下拉住我的胳膊。我正爲剛才所受到的羞辱和她一路上莫名其妙的態度極度惱火,一下子甩開了她,結果她又拉住。
我實在不耐煩了,高聲嚷道:“你他媽的是不是有精神病?你給我放開。”
可她還是不答話,依舊是一臉愠色,拉著我的胳膊不讓我上樓。我實在擺脫不了她,又被她這種態度弄得氣不打一處來,擡手給她一耳光。她這才放了手,我自顧回家去了。
當時我就想,受夠了這個神經病,乾脆分手好了。
誰知第二天下班,她居然找我吃飯來了,就跟沒事一樣,對昨天發生的那場激烈沖突閉口不提。
她沒事,受了一肚子窩囊氣的我可不能沒事,於是跟她說:“我已經想好了,我覺得咱倆脾氣實在是合不來,我不想耽誤你,咱們分手算了。”
女友一聽我說要分手,開始哭哭啼啼,一邊抽噎一邊說:“我知道錯了,昨天是我不好,我也不知道爲什麽心情突然不好,可能化妝換衣服把我搞煩了吧,又見你多嘴,就向你發了火。”
我反問道:“你這人心裡有沒有點數啊?你得搞清楚,是我陪你照相,爲你聯系爲你掏錢,就跟你提了一個建議,你就那麽發神經?還大庭廣衆之下,你讓我的臉往哪擱啊?你辦事怎麽就這麽二呢?說實話,我不是一次兩次忍受你這神經病了,我想好了,我實在受不了你,咱們還是分手吧。”
女友一邊嗚嗚地哭,一邊爲自己辯解:“我是女人嘛,哪個女人沒點小脾氣啊?你就從來不會讓著我……”
我這人天生就怕女人在我面前流淚,見她哭得這麽傷心,口氣就軟了下來:“反正我是受不了你,要想繼續跟我處,你必須改了你的臭毛病。”
女友又哭了兩聲,說:“以後我改還不行嗎?”
然後,她又拉著我的胳膊,搖了幾下,眼巴巴地望著我說:“守傑,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了。”
見她說要改,又是這樣哀求,我也就徹底軟了下來,又不提分手了。
但問題是,類似的沖突根本不止這麽一次,而是接二連三地發生。時間長了,我老是懷疑她是不是精神上有什麽毛病。但也不對啊,她出去跟同事朋友相處看上去也還正常,一到我面前就不正常了。
總之,跟她相處,我處處得謹小慎微,稍微伺候得不周到,甚至根本沒有什麽理由,她就會跟那次照相時那樣,在大庭廣衆之下對我破口大罵,弄得我每每尴尬不已。而且女友個性特別倔強,不管有理沒理,寸步不讓,只要她發脾氣,如果我不提分手的話,最後妥協的一定是我。有時實在忍無可忍了我提分手,她就立刻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啊求啊,又讓我不忍心分手。
我在家裡是老幺,而且比兩個哥哥小好幾歲。從小,我雖然沒有被父母溺愛,但也得到了格外細心的照顧。而面對這麽一個女友,我卻只能學習如何伺候她了。
若干年後回想起來,我感覺她這個脾氣形成的原因,在於她家裡特殊的家庭結構——女尊男卑、陰盛陽衰的結構。男人在她的家庭里是沒有地位的,說白了就是一個奴僕,在她家裡,一切都是她媽說了算。
盡管她媽平日里除了打麻將就是在村裡吵架,什麽活都不幹,但是她媽也有一技之長,那就是特別懂得怎麽把一個男人調教成窩囊廢,馭夫心理學研究得爐火純青。
在女友的家裡,她媽就是霸王,就是老大,她媽的話就是金口玉言,就是最高指示,她爸伴君如伴虎,畢恭畢敬,對她媽頒發的聖旨,理解的要執行,不理解的也要執行。
本來,我以爲接受過高等教育的她,會自覺抵制這種奇怪可笑的陋俗,但漸漸發現不是的,她媽已經把這些東西完全傳授給了她。她對我的無端發火,並非我哪裡做的不合適,也不是她想跟我拜拜,而是試圖在我和外人面前,凸顯她主子的地位。因而,越是公衆場合,越是要發火;越是我做的好,越是要挑剔。
這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心理扭曲,而且根深蒂固。這也是她的斗爭和生存方式,她是在一步步試探我的底線,一旦發覺我受不了,就趕緊通過假意的道歉加眼淚挽回。通過這種高密度、但低強度的撒潑,循序漸進地讓我習慣她的主子地位,繼而麻木;然後就跟玩電腦遊戲一樣,進入下一關,而且絕對是本著奧林匹克精神——“更快,更高,更強”。
我年輕時玩過一個叫“俄羅斯方塊”的遊戲,當時就感覺這個遊戲的設計者真是瘋狂。這是一個永遠無法取勝的遊戲:每當你打完一關,馬上就進入更難的下一關,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方塊形狀越來越複雜,最終無論你怎麽玩,你都是個死。高手與菜鳥的唯一區別,就是死的速度是慢還是快。
遇上陰盛陽衰家庭出來的人,你的婚姻就是如此。
當時我女友也不過二十多一點,未必能有意識地運用這些手段。她只是繼承和發揚了她母親傳授的那些既定方針,從小耳濡目染,長大無師自通,成了生存本能。之所以在後面的婚姻中我付出了那麽多,而對方毫不感恩,原因大概就在這里——如果前妻僅僅把我看做一名類似她父親那樣的奴僕,那麽永遠別指望她會感恩。你無法想象,慈禧太后會對李蓮英感恩戴德,因爲李蓮英就是爲她肝腦塗地,也是奴才份內的事。
陰盛陽衰的家庭也分爲兩種:女強人式的陰盛陽衰,潑婦式的陰盛陽衰。
“女強人式陰盛陽衰”我沒遇到,我想情況可能會好一點,起碼女強人們一般都是事業心強、性格堅定的女人,這類女人其實一般是講道理的,否則也成不了女強人。
我遇到的是“潑婦式陰盛陽衰”。這種類型的陰盛陽衰,突出表現是胡攪蠻纏,寡廉鮮恥,陰險算計、虛張聲勢。不僅不可理喻,而且會直接導致家庭的貧困。
前妻的老家是個窮地方,而她的家庭則是那個窮地方窮村子里最窮的一個。原因就在於,前嶽父作爲一名奴僕,已經被牢牢束縛在家裡伺候前嶽母了,他沒有心情也沒有可能去謀求家庭的發展。而前嶽母,除了對內會馭夫,對外會吵架,一分錢也掙不來。爲了維持她的霸王地位,只能從精神上控制前嶽父,把他訓練成爲一名麻木不仁的幹活機器。
這樣做所付出的代價,就是家庭的貧困。
我的前嶽父早就被調教成麻木不仁了,他沒感覺那樣卑微地活著有什麽不好。甚至,在他生前我跟他談心時,他還說這樣挺好,他願意。當時他的肝病已經很嚴重了,有時痛的頭上直冒冷汗,但每天依舊勞作不止;前嶽母也並不把他的病當成回事,更不會去替他承擔什麽;而前嶽父居然也沒有什麽怨言,安然過著他“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的生活,直到默默死去。
不要認爲這種事情不可能發生,人性是個很怪的東西,不是有個現象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症”嗎?指的就是一些被長期虐待的人,卻發自內心地愛戴施虐者。比如在朝鮮,這個實行暴虐統治的國度,那裡的不少老百姓卻對暴君感恩戴德,隨時準備爲了保衛那個侏儒暴君獻身。
別以爲潑婦式陰盛陽衰只存在於偏遠農村,就在一些現代化大都市裡,仍然存在著大量的潑婦。這類都市新潑婦往往受過高等教育,或許還有一個白領職業,往往喜歡標榜自己是“獨立女性”、“知識女性”,高舉“女權主義”這類噱頭。但是,她們與農村老潑婦在本質上是一丘之貉,區別僅僅在於文憑、職業、社會地位等一些外在的因素。
時代在進步,潑婦們的裝束和受教育程度也在進步,但本質和靈魂並沒有改變。都市新潑婦之所以繼承農村老潑婦傳統的馭夫術,目的只有一個:過上寄生蟲式的生活。
好逸惡勞、損人利己是人性的黑暗的一面,我們每一個人或多或少都存在這些弱點。但,假如我們要成爲一個真正的人,就必須懂得控制自己人性的惡。否則,人就不能成爲人。
問題是,潑婦式陰盛陽衰的家庭怎麽可能會有一個好的家風?古人總結得好,母儀天下,一個家庭下一代能否健康成長,母親所起的作用遠遠大於父親。這是由男女不同的性別特徵與家庭角色決定了的。
只是當時,無論是我,還是我們家裡的老人,誰都搞不懂這種聞所未聞的潑婦式陰盛陽衰家庭究竟是怎麽回事,也過高估計了高等教育對人的教化作用。
現在,一個新的選擇在我面前。世俗的那些條件就不說了,就說兩個人的個性就有天壤之別:和女友不可理喻的火爆脾氣相比,這女孩溫柔的就像一汪水。即便只和她看了次電影,我就能清晰地感到,她是那種特別細心特別會體貼人的女孩,含蓄又不乏勇氣,漂亮又不顯傲氣,熱烈又不顯輕浮,體貼又不失分寸……
那晚我沒有睡著,腦子里總是浮現出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想起女友那雙也很大,但卻略微外鼓、多少顯得有點凶的眼睛。
考慮了很久沒有結果,依舊睡不著,只得起身抽支煙看了會書。可是,看了幾行就看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又是那雙眼睛……
第二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飯,媽媽突然把我叫到一邊,問我:“三兒,你是不是有啥心事了?”
我連忙撒謊說沒有。
媽媽又說:“你騙我,昨兒晚上你一宿都沒睡,我跟你爸起夜時看見你屋裡一直亮著燈,以前你哪有這樣的?三兒,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啥事瞞著我,現在你得說實話,沒準爸媽還能給你拿拿主意。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又鬧啥矛盾了?”
見媽媽不信我的瞎話,我只好照實說了:“媽,不是跟她鬧矛盾。而是最近,唉,怎麽說呢?我們單位有個女孩,唉,跟我說她喜歡我。昨晚看電影其實不是我們單位包場的,是她請我去看的。說實話那女孩比張佳麗性格好多了,人也漂亮多了,還是本地人,爹媽都是教師。怎麽說呢,我其實覺得她也不錯,而且她對我挺好,挺關心的。只是,我挺矛盾的,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辦……”
老媽其實猜得到我跟女友同居過的事情,在同一個城市裡,而且有時我會在女友那裡過夜,這種事情想瞞得蛛絲馬迹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老媽以前不好直接說“不能隨便上床”之類的話,但總是委婉地唠叨“跟人家女孩搞對象要負責”,實際上也就是要我在結婚前嚴守底線,不隨便上床的意思。
可是那都什麽時代了,我也沒理會她這老一套,每當她唠叨這句話時我就會想法子躲開。此時見我這麽說,老媽就嚴肅起來,問:“那我問你,你跟張佳麗到底有過那事沒有?”
見她這麽問,我也不好再瞞下去了,就照直說:“有了,早就有了。”
老媽一聽,證實了她的猜想,表情有些不高興,歎了一口氣,說:“唉,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我老是跟你說,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你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問題出來了吧?你遇到了更好的,可你跟張佳麗都那樣了啊,你要是再甩了人家,你這不成見異思遷,道德敗壞了嗎?守傑,咱們家雖然出不了什麽大人物,可是咱們家沒一個爛髒人,一直都是很規矩很正統的人啊,你爸一輩子那麽正直,你倆哥也都守規矩,怎麽你就不聽媽的話呢?你跟人家沒那事,你就能選擇;可是現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說該咋辦?張佳麗是外地人,在這兒沒親沒靠的,人家靠的就是你,現在你要是另攀高枝了,留下人家孤苦伶仃的,讓人家心裡怎麽想?要是人家鬧上門,鬧到你們單位,領導給知道了怎麽辦?要是人家一時想不開了怎麽辦?就是沒想不開,那還不得恨你一輩子?”
唉,老媽不關心我還好,這一關心,讓我心裡更亂了。本來我就在猶豫,但她這麽一席話,讓我感覺到要是跟女朋友斷了再去和那女孩開始,就成了道德敗壞者,就壞了家風門風,這個罪責可太大了。
想到這里,我趕緊跟老媽表白,說:“我沒跟那女孩怎麽著,就是看了一場電影,還是她買的票……”
老媽聽了我的話,也並沒有再去多指責我,而是說:“唉,守傑,你是年輕人,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兒。當初,你給張佳麗找工作時,我跟你爸就不是太願意你找個外地人。別的不說,家庭環境差異太大。其實,我們當時也想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只是看你那麽迷她,想著你們有愛情,我們也就默認了,支持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跟人家都處了三年多了,都該張羅著結婚了,還跟人家有了那事。感情這東西你可不能玩弄。當然,這事你自己做主,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鞋子合不合適,跟誰感覺幸福,那還是你自己心裡清楚。”
老媽雖然說讓我自己拿主意,可是我已經知道她的態度了。她這番談話等於又給我上了一次“跟人家上床要負責”的緊箍咒。雖然我明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是我怎麽也無法突破這緊箍咒。
觀念,從小灌輸給我的觀念,就像一堵高牆,牢牢地把我給圈了起來。后來,我在這高牆內選擇了前妻,后來在這高牆內熬過十年痛苦,后來又離婚,這才走出了這堵牆。
多年以後,每當想起老媽以前對我灌輸的這些陳腐觀念,還有她那次決定性的談話,我多多少少會生出些恨意。以至於離婚後我尋找新的開始,她又給我打預防針、跟我重彈“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的老調時,我立刻情緒激動地頂撞了她,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永遠別在我面前提起“要負責”這三個字,我永遠都不會再被這個愚蠢而陳腐的教條束縛了。
那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樣激烈地頂撞老媽,以至於老媽傷心了很久。但,我不想跟她解釋我爲什麽會突然情緒失控,也不想跟她道歉。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痛的讓我看都不想看,想都不願想。
只是當時,無論是我,還是我們家裡的老人,誰都搞不懂這種聞所未聞的潑婦式陰盛陽衰家庭究竟是怎麽回事,也過高估計了高等教育對人的教化作用。
現在,一個新的選擇在我面前。世俗的那些條件就不說了,就說兩個人的個性就有天壤之別:和女友不可理喻的火爆脾氣相比,這女孩溫柔的就像一汪水。即便只和她看了次電影,我就能清晰地感到,她是那種特別細心特別會體貼人的女孩,含蓄又不乏勇氣,漂亮又不顯傲氣,熱烈又不顯輕浮,體貼又不失分寸……
那晚我沒有睡著,腦子里總是浮現出女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又想起女友那雙也很大,但卻略微外鼓、多少顯得有點凶的眼睛。
考慮了很久沒有結果,依舊睡不著,只得起身抽支煙看了會書。可是,看了幾行就看不進去了,眼前浮現的,又是那雙眼睛……
第二天下班回家吃完晚飯,媽媽突然把我叫到一邊,問我:“三兒,你是不是有啥心事了?”
我連忙撒謊說沒有。
媽媽又說:“你騙我,昨兒晚上你一宿都沒睡,我跟你爸起夜時看見你屋裡一直亮著燈,以前你哪有這樣的?三兒,你從小到大一直都沒啥事瞞著我,現在你得說實話,沒準爸媽還能給你拿拿主意。是不是跟你女朋友又鬧啥矛盾了?”
見媽媽不信我的瞎話,我只好照實說了:“媽,不是跟她鬧矛盾。而是最近,唉,怎麽說呢?我們單位有個女孩,唉,跟我說她喜歡我。昨晚看電影其實不是我們單位包場的,是她請我去看的。說實話那女孩比張佳麗性格好多了,人也漂亮多了,還是本地人,爹媽都是教師。怎麽說呢,我其實覺得她也不錯,而且她對我挺好,挺關心的。只是,我挺矛盾的,唉,我也不知道該咋辦……”
老媽其實猜得到我跟女友同居過的事情,在同一個城市裡,而且有時我會在女友那裡過夜,這種事情想瞞得蛛絲馬迹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老媽以前不好直接說“不能隨便上床”之類的話,但總是委婉地唠叨“跟人家女孩搞對象要負責”,實際上也就是要我在結婚前嚴守底線,不隨便上床的意思。
可是那都什麽時代了,我也沒理會她這老一套,每當她唠叨這句話時我就會想法子躲開。此時見我這麽說,老媽就嚴肅起來,問:“那我問你,你跟張佳麗到底有過那事沒有?”
見她這麽問,我也不好再瞞下去了,就照直說:“有了,早就有了。”
老媽一聽,證實了她的猜想,表情有些不高興,歎了一口氣,說:“唉,我以前跟你說什麽來著?我老是跟你說,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你怎麽就不聽呢?現在問題出來了吧?你遇到了更好的,可你跟張佳麗都那樣了啊,你要是再甩了人家,你這不成見異思遷,道德敗壞了嗎?守傑,咱們家雖然出不了什麽大人物,可是咱們家沒一個爛髒人,一直都是很規矩很正統的人啊,你爸一輩子那麽正直,你倆哥也都守規矩,怎麽你就不聽媽的話呢?你跟人家沒那事,你就能選擇;可是現在生米都煮成熟飯了,你說該咋辦?張佳麗是外地人,在這兒沒親沒靠的,人家靠的就是你,現在你要是另攀高枝了,留下人家孤苦伶仃的,讓人家心裡怎麽想?要是人家鬧上門,鬧到你們單位,領導給知道了怎麽辦?要是人家一時想不開了怎麽辦?就是沒想不開,那還不得恨你一輩子?”
唉,老媽不關心我還好,這一關心,讓我心裡更亂了。本來我就在猶豫,但她這麽一席話,讓我感覺到要是跟女朋友斷了再去和那女孩開始,就成了道德敗壞者,就壞了家風門風,這個罪責可太大了。
想到這里,我趕緊跟老媽表白,說:“我沒跟那女孩怎麽著,就是看了一場電影,還是她買的票……”
老媽聽了我的話,也並沒有再去多指責我,而是說:“唉,守傑,你是年輕人,畢竟這是你自己的事兒。當初,你給張佳麗找工作時,我跟你爸就不是太願意你找個外地人。別的不說,家庭環境差異太大。其實,我們當時也想你找個門當戶對的,只是看你那麽迷她,想著你們有愛情,我們也就默認了,支持了。但是,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跟人家都處了三年多了,都該張羅著結婚了,還跟人家有了那事。感情這東西你可不能玩弄。當然,這事你自己做主,我只是說說我的意見,鞋子合不合適,跟誰感覺幸福,那還是你自己心裡清楚。”
老媽雖然說讓我自己拿主意,可是我已經知道她的態度了。她這番談話等於又給我上了一次“跟人家上床要負責”的緊箍咒。雖然我明知道外面的世界更精彩,可是我怎麽也無法突破這緊箍咒。
觀念,從小灌輸給我的觀念,就像一堵高牆,牢牢地把我給圈了起來。后來,我在這高牆內選擇了前妻,后來在這高牆內熬過十年痛苦,后來又離婚,這才走出了這堵牆。
多年以後,每當想起老媽以前對我灌輸的這些陳腐觀念,還有她那次決定性的談話,我多多少少會生出些恨意。以至於離婚後我尋找新的開始,她又給我打預防針、跟我重彈“跟人家搞對象要負責”的老調時,我立刻情緒激動地頂撞了她,咬牙切齒地告訴她,永遠別在我面前提起“要負責”這三個字,我永遠都不會再被這個愚蠢而陳腐的教條束縛了。
那次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那樣激烈地頂撞老媽,以至於老媽傷心了很久。但,我不想跟她解釋我爲什麽會突然情緒失控,也不想跟她道歉。這是我心中永遠的痛,痛的讓我看都不想看,想都不願想。
不過,話雖這麽講,實際中我依舊無法跟有些人那麽放的開,我只能遵循“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原則:我不主動跟你上床,你要上床我不拒絕你,但你要是指望拿著上床要我乖乖就範,那他媽的門都沒有。
以前談過的A女,就曾以跟我上過床爲由,要我把信用卡交給她,直接導致了我一腳把她踢出局。丫是先後觸痛了我兩個碰都不能碰的心病:一是想動我女兒的奶酪,二是拿上床要挾我。
這事過后,我決定通過暗示擺脫掉女孩。於是,有事沒事都讓女友頻繁地來單位找我,而且是在下班集中的時候。
終於,有一次下班時被她碰上了。當時,女孩還在大樓門口等班車,而我摟著一臉幸福的女友的腰,從她面前走過。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知道我傷害了她,但我沒辦法,誰讓我們認識得太晚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時,我害怕與女孩相遇,故意磨蹭了很晚,快過吃飯的點才下去。哪知一進食堂,就發現吃完飯的她還坐在一張餐桌旁發呆。
我叫苦不叠,但她已經看到我了,我也只好端著飯盤子,硬著頭皮坐到她旁邊。
兩人先是沈默了一會,然後她先開口說話了,聲音很輕很柔,還帶一點顫抖:“昨天下午那個女孩是你女朋友嗎?”
我低著頭慢慢咬著饅頭,知道她正注視著我,但我實在不敢擡頭與她對視,就盯著飯盤子輕輕地答道:“是,都談了好幾年了,學校里就談了。”
“哦,她挺漂亮的……”我忽然感到女孩聲音有些哽咽。
我怕她當衆哭出聲來,忍不住緊張地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里,淚花一閃一閃,就像微風吹皺了一池春水。
“那我先走了啊,這是給你留的酸奶,別忘記喝了。”女孩止住淚花,然後輕輕起身離開了我。
那以後女孩還是常見我,只是不再跟我一起吃飯了;她遇到我時,也會盯著我看,只是那眼神是哀怨的。我假裝不知道,其實我心裡也是猶豫過的:如果沒有女友,我一定會選擇她,但很遺憾……
一年多以後,朱老闆上台了,大搞機構改革,當時雷聲很大。我自忖作爲一名沒有什麽根基的年輕人,被“精簡”下來的可能性比較大,與其戰戰兢兢地等待被朱老闆炒,不如先動手炒了朱老闆,來個潇灑地走。恰好,自己也想再去讀書充一下電,就報名按照當時的分流政策讀研究生,從此逃離了那女孩哀怨的視線。
那女孩在2000年時嫁人了,她先生人不錯,她自己也是個賢妻良母,兩人過得很幸福。
事後想想,自己當時的選擇真的錯了,這個錯誤的選擇毀了自己的前半生。這才是我真正後悔的事情。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縱使我腸子都悔青了,那一切也都被我錯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