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辟邪 1~4
第一章中秋月夜萬佛頂上結義兄
月到中秋分外明,今晚正是中秋之夜。萬里無雲,一輪玉盤似的明月,已經高懸中天,清光照澈三千里,大地像鋪上了一層輕霜。丁天仁每年中秋都要登上萬佛頂來賞月,不,每逢佳節倍思親,他是為了懷念母親而登山的。因為八月十五日,正是他母親的誕辰。峨嵋山以金頂最出名,但金頂遊客多,尤其是八月半。所以他寧願走得遠一點,萬佛頂山勢較為險峻,沒有遊客,自然要清靜得多,今晚似乎例外。
丁天仁剛登上峰頂,就聽到一聲清越嘹亮的長笑,接著朗朗高吟:「我在巴東三峽時,西看明月憶峨嵋,月出峨嵋照滄海,與人萬里長相隨……」他吟的是李白的「峨嵋山月歌」,但剛吟了四句,突然回過頭來,喝道:「是什麼人?」
丁天仁暗暗吃了一驚,自己堪堪登上山頂,和他相距,少說也有三十丈,他在朗吟之中,居然還聽到了自己輕微的腳步聲。人家既然出聲相詢了,自然不能不答,這就舉步朝前走去,一面拱著手道:「在下丁天仁,有擾兄台清興,請多多恕罪。」
直到走近,他才看清這朗聲吟詩的竟是一個一身青衫的中年文士。只見他生得修肩朗目,臉色紅潤,手持一柄摺扇,含笑望著自己,氣度十分瀟灑,看去最多不過三十五六光景。要知道峨嵋絕頂,到了八月中秋,已如嚴冬,此人如此打扮,實在古怪。只聽青衫文士含笑問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丁天仁道:「在下丁天仁。」
「哈哈。」青衫文士笑一聲道:「巧極了,小兄弟也有此雅興,來此賞月?」
丁天仁道:「今天是家母生辰,在下身在異鄉,只好登山為她老人家祝壽了。」
「很好,小兄弟孝思不匱,實在難得。」
青衫文士不住的頷首,接著問道:「小兄弟為什麼不回去呢?」
丁天仁道:「家母要在下投師學藝學成之後,才能回去,十年之內不準回去。」
青衫文士道:「還有幾年?」丁天仁道:「四年。」
青衫文士道:「小兄弟在哪裡學藝?」
丁天仁道:「伏虎寺。」
「峨嵋派。」青衫文士點點頭道:「你是無根禪師門下?」
丁天仁道:「你認識家師?」
「不認識。」
青衫文士搖了下摺扇,含笑道:「無根禪師峨嵋高僧,自然聽人說過了。」
丁天仁拱手道:「在下還未請教兄台高姓大名?」
青衫文士道:「方纔我不是說過巧極嗎?咱們正好同宗,賤字大衍。
丁天仁喜道:「原來是宗兄,今晚真是幸會。」
「哈哈。」丁大衍朗笑一聲道,「小兄弟,難得咱們一見如故,而且又是同宗,如不嫌棄,你就叫我一聲大哥好了。」
丁天仁對他風儀雋異,為人爽朗,早就十分心折,聞言不覺喜形於色,慌忙拜了下去,說道:「大哥吩咐,小弟敢不從命?」
丁大衍一把把他挽住,大笑道:「我這大哥是當定了,咱們同宗兄弟,何須俗套,來,來,皓月當頭,人生能得幾回逢,咱們找塊大石坐下來,好好聊聊。」
他一手攜著丁天仁的手,走到一方大石上坐下,然後從身邊摘下一塊玉珮,交到丁天仁的手裡,說道:「大哥四海為家,難得今晚結識了你這個小兄弟……」
丁天仁沒待他說下去、望著他道:「大哥,你這是做什麼?」
「小兄弟,你聽愚兄說下去。」丁大衍含笑道:「這方玉珮幾十年來,一直佩在愚兄身上。咱們既是兄弟,所以舉以相贈,見佩如見愚兄,你把它收好了。」
丁天仁遲疑的道:「這個小弟如何能收?」
「愚兄既然拿出來了,難道還會收回去嗎?」
丁大衍微笑道:「何況此玉可以辟邪,一切魍魎山鬼見了它都會遠避,你收著日後自有用處。」
丁天仁只好說道:「既是大哥所賜,小弟那就拜領了。」說完,就把玉珮收入懷裡。
丁大衍欣然道:「這才是我丁大衍的好兄弟,為人就要肝膽相照,爽爽快快,不可婆婆媽媽。」
丁天仁道:「大哥說得極是,小弟自當記住大哥的活。」
兩人這一談,天文地理,談到歷史人物,丁大衍議論橫生,滔滔不絕,丁天仁對這位大哥博學強記,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直到月落參橫,丁大衍才站起身,笑道:「咱們兄弟兩個談得不知天之將曉,你可以回去休息了,明晚初更,愚兄仍在此地相候,不知小兄弟能不能來?」
丁天仁道:「小弟一定會來。」
「那好。」丁大衍頷首道:「你快回去吧。」
丁天仁拱手道:「小弟那就先走了。」
回到伏虎寺,天色已經大亮,一班師兄們正在大天井上練習拳掌。峨嵋「伏虎掌」名聞天下,他們一個個打得虎虎生風,好不凌厲!大師兄明通看到丁天仁從外走入,立即臉色一沉,喝道:「丁師弟,你一大清早,不練功,去了那裡?」明通今年四十齣頭,是無根禪師門下的大弟子,平日代師傳藝,師弟們都很怕他,平日他和丁天仁處得不錯,但在練功的時候,卻是十分嚴格。
丁天仁連忙躬身叫了聲:「大師兄。」一面囁嚅的道:「小弟剛從萬佛頂回來。」
明通看著他,唔了一聲,說道:「昨晚是中秋,你又在想你娘了,一晚未睡,快去休息吧。」
丁天仁忙道:「多謝大師兄。」
一溜煙的往裡奔去,回到禪房,這時大家都在練拳,禪房中靜悄悄的不聞一點聲音!丁天仁在自己的床鋪上坐下,伸手從懷中取出大哥送給自己的那塊玉珮,低頭看去。
這方玉珮色呈淡青,晶瑩透澈,雕刻了一頭半坐半臥的辟邪(獸名,漢人多雕刻辟邪為玉飾,佩之以避邪惡)。雕工精細,栩栩如生。背面刻著四個篆書,「辟邪納吉」,上首有孔,穿以紫紅繩,可以佩掛。
丁天仁越看越覺得可愛,把玩了一陣,才上床睡覺。一覺醒來,已是午牌時光,膳堂傳出悠揚鐘聲!丁天仁匆匆趕到膳堂,排在小師兄明遠身後,魚貫進入膳堂。
明遠只大了丁天仁三歲,平日也和丁天仁最談得來,這時回過頭來,悄聲說道:「小師弟,上午你去了哪裡?監寺大師宣佈,據可靠消息,雪山派的人近日又要來尋仇,本寺弟子無事不得擅出。」雪山派和峨嵋派結仇,遠在三十年前,雪山派門下和峨嵋伏虎寺的俗家弟子在成都一處廟會上因細故引起爭執,雙方各不相讓,動上了手,結果雪山門下中了一記「伏虎掌」,伏虎寺門下也中了對方一記「透骨陰指」,落得個兩敗俱傷。
雪山派掌門人隗通天,人稱通天教主,那時新任掌門不久,平日又是不可一世的人,這口氣如何嚥得下?當即親率門人,登門問罪,要無根禪師交出肇事門人,否則要峨嵋派公開道歉。
事為白衣庵主無垢師太得知,認為隗通天無理取鬧,有辱峨嵋派威名,率徒支援伏虎寺,雙方各有勝負,從此雪山、峨嵋結下不解之仇。此後,雪山派幾次尋仇,俱未得逞,兩派宿怨,卻越結越深。
(峨嵋派以伏虎寺為主,但伏虎寺不收女弟子,白衣庵為峨嵋支派,門下俱是女弟子,不收男徒,這一寺一庵,俱是峨嵋派嫡傳,但所練武功,又並不相同,伏虎寺以「伏虎掌」、「伏虎棍」、「光明劍法」、「峨嵋刺」為主,純走陽剛一路。白衣庵則以「亂披風劍法」、「峨嵋飛刀」為主,走的是陰柔路子。)
丁天仁道:「雪山派有多厲害?咱們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明遠低聲道:「聽說雪山派通天教主的「玄冰掌」和「透骨陰指」十分厲害,只要被他指風擊中,就像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會冷得你全身血液都結成冰……」說到這裡,左腳已經跨進膳堂。膳堂中一片肅靜,他自然不敢再說話了。飯後,稍事休息,仍由大師兄明通率領二十名師弟,在第二進左首自成院落的伽藍殿前面一片大天井中練劍。
這裡是不準人進來的,因為大家練的「光明劍法」,威力極強,乃是峨嵋派不傳之秘,為了防範被人偷窺,才在這裡練習的。
一個下午,很快的過去。晚餐之後,丁天仁裝作在寺前散步,偷偷的溜了出去,趕到萬佛頂,已是初更時分。八月既望,月亮還是很圓很亮。月光灑在山頂上,真有如水的感覺!丁天仁堪堪登上山頂,只聽丁大衍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小兄弟來了嗎?」
他就坐在昨天坐的那方大石上。丁天仁慌忙奔了過去,拱著手,歉然道:「小弟來晚了!」
「哈哈。」丁大衍朗笑一聲道:「是愚兄來早了,咱們約定初更,小兄弟來的正是時候。」
他站起身,一手握住丁天仁的手,含笑道:「走,愚兄今晚準備了酒果,還是到愚兄住處去坐坐吧。」
丁天仁道:「大哥住在那裡?」
「就在山後不遠。」
丁大衍攜著丁天仁的手,含笑說道:「咱們就去。」
緩步朝山後走去,(仍在山頂上)山後壁立千仞,是一處深不可測的山谷。
丁大衍走近峭壁,目光俯視,說道:「就在下面,咱們下去,小兄弟不用怕。」
活未說完,突然縱身往崖下跳去。丁天仁但覺自己被大哥帶著朝石崖外面縱出去,兩腳蹈虛,踏不到一點東西,心頭方自一驚!立即感到大哥握住自己的手,往上一提,自己一個人好像被一股無形氣體托住,緩緩下降!但覺兩耳生風,幾乎睜不開眼睛,這樣並沒多久,接著腳下好像落到實地之上,堪堪站穩。
只聽丁大衍的聲音叫道:「到了,咱們進去。」
丁天仁凝足目力看去,原來自己站立之處,是在一個一人來高的石窟前面,有數尺見方的一片石台,石台外煙雲迷茫,千仞絕壑,深不見底!石窟中,更是黑黝黝的看不到裡面情形。丁天仁道:「大哥,你就住在這裡?」
丁大衍微笑道:「愚兄雲遊四海,到處為家,這不過是愚兄偶然發現的。到峨嵋來,也就偶而住上幾天而已。」
說話之際,已攜著丁天仁的手,舉步朝石窟中走去。丁天仁有大哥拉著自己的手,就不用擔心看不見了。那知走沒幾步,忽然眼前一亮,只見大哥右手托著一顆核桃大的珍珠,散發出淡淡的乳白色珠光,把一丈之內,照得清晰可見。
石窟相當廣大,復洞極多,丁大衍走向右首一個復洞,這裡宛如一道長廊,走到盡頭,已無去路,他伸手朝石首一堵直立的石壁緩緩推去。丁天仁看得出大哥舉止從容,其實卻用上了很大的力氣,石壁居然像門戶一般,被他緩緩推開,門內隨著射出柔和的亮光,看去如同白晝。丁大衍回頭笑道:「進來吧。」
當先舉步走入,丁天仁緊跟著他身後走入石門。丁大衍回身再把石門掩上,含笑道:「這道石門,半出天然,半經人工,關易開難,也不知是誰造的?被愚兄無意中發現,這中間的一切用具,也是原來就有的。」
這是一問相當寬敞的石室,窟頂嵌滿了珍珠,大的如核桃,小的如櫻桃,不下百十顆之多,光是這些明珠,都是稀世奇珍!上首放一張石榻,榻前放兩張石椅,一張石几,都色呈淡黃,晶瑩如玉,左壁有石櫥,櫥中放著不少古籍。整間石室,不染半點塵埃,不著人間煙火,當真有如仙境。
丁天仁喜道:「這地方真好,從前的主人,一定是仙人無疑。」
丁大衍微笑著道:「小兄弟,你請坐,我去拿酒來。」
說著,走近右首石壁,伸手一推,原來這面石壁間,還是暗櫥。他從裡面取出一個酒罈和兩支玉杯,然後又取出一個羊脂玉盤,裡面盛著松子、黃精等乾果,一起放到兒上。打開酒罈,倒了兩杯酒,舉杯笑道:「愚兄沒有什麼招待,這酒,乃是本山的猴兒酒,來,咱們先乾一杯。」
丁天仁舉杯道,「小弟敬大哥。」
兩人對乾一杯,丁大衍又倒滿了兩杯。丁天仁望著大哥,說道:「小弟想不到大哥深藏不露,輕功之高,飛行絕跡,竟是一位隱跡深山的異人。」
丁大衍大笑道:「愚兄並沒有說不會武功,異人兩字可當不起,輕功雖屬小道,但全須以內功為基礎。不能一蹴即就,以小兄弟的資質,日後不可限量。」
說到這裡,忽然「唔」了一聲,問道:「小兄弟在伏虎寺呆了六年,峨嵋光明劍法練得怎麼樣了?」
丁天仁臉上微微一紅道:「小弟只練了三年,還不純熟。」
「哈哈。」丁大衍大笑一聲道:「一套劍法,已經練了三年,應該很純熟了,小兄弟練給愚兄瞧瞧。」丁天仁臉色更紅,說道:「大哥這是要小弟出醜了。」
丁大衍道:「愚兄不是外人,給愚兄看看有什麼出醜的?」起身取出一柄兩尺長的短劍,說道:「你沒帶長劍,試試這柄還合手吧?」
丁天仁接過短劍,只覺劍鞘非金非石,十分精緻,再一按機簧,但聽「錚」的一聲,一道紫虹,應手出匣,立時感到森寒逼人,不覺脫口叫道:「好劍。」
丁大衍含笑道:「小兄弟眼光不錯,此劍名為紫虹,削鐵斷金,足可稱得上是一柄寶劍,它跟隨愚兄三十年,但也有三十年不曾動過它了。」
丁天仁掂了掂道:「這樣一柄寶劍,只可惜短了一點。」
丁大衍朝他微一笑道:「劍不在短,在會使的人手裡,它就長了。」接著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催道:「愚兄先敬你乾一杯,你快使吧。」
丁天仁道:「小弟練完了,大哥要參加指點。」
說完,擺開架勢將一百單八式「光明劍法」從頭展開,愈練愈快,一道紫光,宛如匹練般四處飛舞,使得劍風呼呼有聲,這趟劍法,足足使了一盞茶的工夫,才演完畢。
丁天仁才收劍卓立,居然臉不紅,氣不喘,把短劍納入鞘中,說道:「現在要請大哥多批評了。」
丁大衍點頭道:「很好,你已經練得很純熟了。」
丁天仁原以為自己練完之後,大哥一定會拍手叫好,如今聽大哥只說自己練得很純熟,不禁感到有些失望,忍不住道:「小弟自知缺失很多,大哥總得加以指點才是。」
丁大衍含笑道:「來,小兄弟你且坐下來,喝杯酒,聽愚兄慢慢的說。」
丁天仁把短劍放到几上,然後坐下,舉杯一飲而盡,說道:「小弟洗耳恭聽。」
丁大衍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我小兄弟,愚兄就直說了,這趟劍法,你練得很純熟沒有什麼缺失,可見三年來,勤練不綴,極為用功,如果有缺失,也並不在於你……」
丁天仁抬目望著他道:「大哥……」
「你聽我說下去。」
丁大衍向他搖了下手,續道:「武林中以劍法著你的有武當、華山、峨嵋、黃山、八卦、形意等門派,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就是當初創始人,明明只有十招八招劍法,但經過幾百年來,每一代的傳人,或多或少都會把他的心得,加入到劍法之中,這一來,本來只有十招八招的劍法,就演繹到三十幾招,七八十招,愈來愈多,傳到今天,幾乎部有一百招以外,甚至有多達三百招以外的……」
他口氣微頓,接著道:「這樣一來,不但招式重複,瑣碎不堪,本來的精華也蕩然無存,這就是這些自稱為劍派的門派所有的通病,一言以蔽之,不夠精簡。」
丁天仁問道:「那要如何才精簡呢?」
丁大衍笑道:「劍、兇器也,練劍的目的,就是要制敵人於死地,所以要用劍去刺、去扎、去削、去挑,既要制敵人於死地,就該直截了當的刺出去,但現在大家練的劍法,卻偏偏要加許多花招進去,譬如明明刺出的一劍,偏要劃上一個圈,打上一個轉,這一來,比直截了當的一劍,就至少慢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大家明明知道劍要快,但卻拋不了這個積習,現在這些門派使的劍法,大致都是如此,平時練劍,舞起來也許很有可觀,講到實用,就一無是處,劍術早就演變成唐代的舞劍器了。」丁天仁越聽越覺得大哥說的非常合理,幾乎是對各派劍法一針見血之言,心中也更佩服得五體投地,說道:「大哥說得是不錯,小弟在練劍時,就有這個疑問,有時刺出去的一劍,何以要振臂劃圈,劃圈的用意究竟何在?這話又不敢直接去問師傅,就沒有人能說得出來。」
「哈哈,好、好。」
丁大衍望著道:「小兄弟果然不愧是我丁某的小兄弟。」
丁天仁望著大哥,殷切的道:「所以小弟希望大哥把我剛才練的劍法,有缺失的地方指點出來。」
「不行。」
丁大衍正容道:「你是峨嵋派的弟子,如果愚兄把一招一式的缺失之處指點出來,你照我說的改正過來,一旦給你師傅發現,就會責你欺師滅祖,而且愚兄也不好如此做……」
丁天仁失望的道:「那麼難道就讓它一直這樣錯下去嗎?」
丁大衍道:「這叫做積習難返,好在黑白兩道各門各派的劍法,都是如此,你劃著圈刺來,我也劃著圈刺去,反正現在使劍的人,大家都在耍花招,也就無所謂了。」
說到這裡,目注丁天仁,又道:「愚兄明天要去長白一行,分別在即,愚兄想傳你一招劍法,但卻不可告訴任何人,連你師傅在內,練會了,不到緊要關頭,也不准你輕易施展,你想不想學?」
丁天仁大喜過望,說道:「小弟自然想學,這是求之不得的事。」
丁大衍站起身,伸手取過短劍,連鞘也未褪,就舉著道:「小兄弟看清楚了。」
他舉劍朝前刺去,只是刺到中途之際,劍尖忽然極輕微的左右擺動了一下,再直刺而出,這一劍看去極為簡單,但動作卻有如閃電一般,快捷無倫。丁大衍劍勢一收,含笑問道:「你看清楚了吧?」
丁天仁遲疑的道:「看是看清楚了,只怕其中另有奧秘,就不是小弟所能領悟的了。」
「哈哈,你果然聰明。」
丁大衍大為高興,伸手拍拍他肩膀,笑道:「這一招劍法,看雖容易,但足夠你練上十年,還很難完全領悟呢。」
丁天仁道:「有這麼難?」
丁大衍道:「說難不難?說易也不易,因為這招劍法,最重要的是使力有輕重之分,發劍在隨機應變,它有六句口訣:「指東非東,指西非西,亦南亦北,亦實亦虛,天機不測,一劍貫的」。」丁天仁沒有發問,只是靜靜的聆聽著。丁大衍接著就把這六句後,分別洋加解說,一面再用劍比劃著指點丁天仁發劍之時,應如何使力,如何使巧、如何變速,一一說得不厭其詳,丁天仁一一牢記在心。
丁大衍講解完畢,把短劍遞了過去,說道:「好了,現在你來練一遍給愚兄瞧瞧。」
丁天仁接過短劍依樣葫蘆的使了一遍,丁大衍看得大為嘉許,一面指點他使到何處該如何使力,如何使巧,一一加以糾正,至於在運氣上,要他每晚在臨睡前瞑目跌坐,手捏劍訣,緩緩吐納,目前初學使劍,暫時不用運氣。
這樣足足練了半個時辰,丁天仁對這招劍法雖然不能深入瞭解、但依樣葫蘆的比劃,已可中規中矩了。
丁大衍道:「夠了,你目前不用去悟解得太多,照這樣練下去就可以了,現在休息一會吧。」
丁天仁把短劍放到几上,然後在石椅上坐下,一面問道:「大哥傳我的這招劍法,有沒有名稱呢?」
「有。」丁大衍道:「鴻蒙一劍,闢地開天,萬劍之祖,獨佔其先。」
丁天仁道:「這麼說,這一招就叫「鴻蒙一劍」了?」
「不錯。」
丁大衍頷首道:「它也是萬劍之祖,天下劍法,均由這招劍法中出來的,你莫小覷了它。」說到這裡,隨手從石几上取起短劍,遞給丁天仁,一面說道:「此劍是愚兄昔年隨身之物,愚兄明天要去關外,留在這裡,萬一被歹人拿去,就會增加武林殺孽,送給小兄弟最恰當也沒有了,小兄弟收下了。」
丁天仁雙手推卻,站起身道:「這是大哥的隨身兵刃,大哥明天要動身前去長白,豈可沒有兵刃?這個小弟萬萬不能收。」
「哈哈,哈哈。」
丁大衍大笑道:「愚兄不是告訴過你,愚兄已有三十年不曾使劍了。也就是說,這柄劍放在這壁櫥裡,已經有三十年了,你是愚兄唯一的小兄弟,不送給你,又送給誰去,你快收了,大哥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人。」丁天仁聽他這麼說了,只好收下短劍,作了個長揖說道:「大哥所賜,小弟不敢推辭,那就拜領了。」
「這樣才是。」
丁大衍頷首笑道:「只是有一點,你要記住了,平日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因為此劍削鐵如泥,武林中人看到了難免會心生覬覦。」
丁天仁應了聲「是」。
丁大衍又給他斟滿了一杯酒,說道:「小兄弟乾了這一杯,時光不早,愚兄送你上去了。」
丁天仁舉杯一飲而盡,望著大哥,依依不捨的道:「大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丁大衍道:「愚兄到處為家,到了哪一座名山,就住在那裡,並無一定住處,就以這裡來說,愚兄到峨嵋來了,才到這裡來住,有時十年都未曾來過,所以愚兄行止,很難決定,咱們兄弟後會之期正長著哩。」
丁天仁一手取起短劍,然後朝丁大衍作了個長揖道:「小弟告辭了,但願大哥早日回來。」
丁大衍舉手推開石門,一手攜著丁天仁的手,一路走出石窟,到得石窟前面,才行站定,口中喝了聲:「起。」
兩人身子就凌空直上,丁天仁的感覺只像是騰雲駕霧一般,從頭頂壓下來的風,令人幾有窒息之感!這……根本不像在施展輕功,輕功那有這樣飛行的?
大哥,莫非他會是仙人?
就在丁天仁心念轉動之際,腳下已踏到實地,頭還暈暈的,有些站立不住,耳邊響起大哥的聲音:「小兄弟,後會有期。」丁天仁急忙睜開雙目,自己站在峰頂,月華如水,松風如濤,四周靜悄悄的那裡還有大哥的影子?經過如夢如幻,但大哥送給自己的短劍,還握在手中,顯然不是夢境!他朝空拜了兩拜,說道:「大哥保重,小弟告別了。」
一手持著短劍,興沖沖的奔下峰去。回轉伏虎寺,已是三更多了,他想到大哥說過,這柄劍要自己好好收藏,不可向人展示,這就把短劍藏在懷裡,悄悄回到禪房,再把劍藏到被褥之下,脫衣就寢。
從第二天起,他學了「鴻蒙一劍」,就得練習,但大哥囑咐過這招劍法,不準告訴任何人,甚至連師傅在內。那麼這招劍法自然不能在寺內練了。他每晚就寢之前,偷偷的跑上解脫坡去練,這裡居高臨下,可以一目瞭然,萬一有師兄弟上來,自己隨時可經停止。
繹過一連三個晚上的勤練,丁天仁對這招「鴻蒙一劍」,已練得相當熟了,這所謂「熟」,其實只是「依樣葫蘆」的熟而已!至於如何在使劍時運氣,大哥教他暫時不用理會,要練到內功已有四五成火候,才可在使劍時把真氣貫往到劍上去。
這是第四大的二更光景,丁天仁正在練劍之際,瞥見西首山下,正有一行燈火婉蜒如同長蛇,盤著山徑而行!燈光小如星火,相距至少有二十里以外,但從他們的長度看來,少說也有百來個之多,再看他門行進的方向,正是朝伏虎寺來的。
丁天仁心頭驀然一動,暗道:「莫非是雪山派的人?偷襲伏虎寺來的。」
一念及此,趕緊收起長劍,一路連縱帶躍,奔回伏虎寺。他出來的時候是偷偷溜出來的,這回卻急匆匆的朝山門狂奔,口中一邊叫道:「師兄們,雪山派的人快要到了,快去稟報師傅。」
他剛奔近山門,只聽有人沉喝道:「你還不站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一條灰影及時攔在前面,丁天仁還沒看清人影,但已聽出他的口音,正是三師兄明智,今晚由他值夜,急忙煞住身形,叫道:「三師兄,小弟剛才在山上練劍,看到西山下,有一行火把,是朝咱們這裡來的,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夤夜偷襲,你得趕快稟報師傅才好。」
明智問道:「你看到有多少人?」
丁天仁道:「太遠了,小弟沒看清楚,但光看火把,最少也有百來個人。」
明智道:「你沒看錯?」
丁天仁道:「這是什麼事,小弟怎敢說謊?」
「好。」明智朝身後一揮手道:「鳴鐘。」一面朝丁天仁道:「小師弟,你跟我進去。」
說完,急步往裡行去。丁天仁緊跟著三師兄身後,亦步亦趨的走著。
悠揚鐘聲,也在此時連續響起!鐘聲一連響了九聲,這是有強敵臨境的緊急信號。伏虎寺僧侶久經訓練,聽到緊急信號,就會各按職司進入已經分派的位置,毋須臨時指揮。三師兄明智和丁天仁二人趕到第三進時,方丈無根禪師已經手持禪杖從走廊緩步走了出來。他身後緊隨著八名護法弟子。明智和丁天仁趕忙站停,躬下身去,說道:「弟子明智、丁天仁叩見師傅。」
無根禪師道:「明智,你發現了什麼?」
明智躬身道:「啟稟師傅,是小師弟發現的,他看到西首山腳下,有一行火把,人數少說也有百來個人,向本寺而來,很可能是雪山派的人來夜襲本寺。」
無根禪師唔了一聲,目光直注丁天仁,問道:「天仁,你在那裡看到的?」丁天仁連忙躬身道:「弟子是在解脫坡上看到的。」
無根禪師詫異的道:「你去解脫坡作什麼?」
丁天仁心頭一陣跳動,低下頭去,說道:「弟子劍法一直沒有諸位師兄純熟,所以趁晚上一個人到解脫坡上練劍去的。」
無根禪師哼了一聲,敢情因事情緊迫,無暇責備,問道:「你把看到的情形,說與為師聽聽。」
他雖未責備,但這聲輕哼,已嚇得了天仁心頭咚的一跳,急忙應了聲「是」,就把剛才看到的情形詳細說了一遍。
無根禪師道:「二十里路,再有盞茶工夫,也該到了,咱門出去。」
說完,提杖緩步往外行去。明智和丁大仁隨後而行。走出第一進,大殿前面早已鴉雀無聲,集合了本寺近百名僧侶。階上由監寺無塵法師為首,率同八名長老,一個個手持禪杖,神色肅穆。階卞則是二十名弟子,像雁翅般排開,明智和丁天仁迅速排人師兄弟的行列中。
大天井左右兩邊長廊前,則是一百名手持齊眉棍,腰佩戒刀的灰袖僧侶。(伏虎寺有三百名僧侶,其餘的人,則是分組守護各處,是以不在此地。)方丈無根禪師走出之際,監寺無塵法師、八位長老,二十名弟子,一百僧侶,一齊合十當胸,躬身為禮。
無根禪師合十還禮,然後走到中間站定下來。大家合十行禮,口中卻並未出聲,這是峨嵋派近來為了迎戰壓境強敵,所特別訂定的規矩,這樣就沒有半點聲音了。
這時整座伏虎寺三進殿字,也早已熄去了燈火,除了一片黑壓壓院字,看不到一點燈火,也聽不到一點人聲!從外表上看來,好像峨嵋派的人毫無一點警覺,全已入了睡鄉!
第二章雪山夜襲辟邪玉符退強敵
雪山派一條婉蜒火龍在快要接近山麓,距伏虎寺還有十里來遙,就突然熄去了燈球火把,在黝黑的山徑上,放輕腳步,朝伏虎寺快速行進。雙方都熄滅燈火,都是志在給對方一個驟不及防的心理威脅。現在雪山派的人已經迅速的進入伏虎寺前面一片石砌的廣場,他們人數來得不少,大概總有一百二十來個之多。當前一個皓首濃眉、身穿白袍的老者,望了伏虎寺大門一眼,沉聲一笑道:「繼武,你去告訴峨嵋派的人,說為師請他們掌門人無根禪師答話。」
他正是雪山派掌門人人稱通天教主的隗通天。話聲甫落,排立在他身後的弟子不待吩咐,立即點燃起燈球火把,把寺前一片廣場照耀得如同白晝!同時站在他身後的佟繼武答應一聲,立即越眾而出,急步走向伏虎寺大門,但他堪堪離大門三丈光景站停下來,還沒開口。
伏虎寺內卻於此時已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不用了,隗掌門人遠蒞峨嵋,老袖有失遠迎,卻已恭候多時了。」
老和尚話聲出口,伏虎寺大天井兩旁,一百名僧侶,同時點起氣死風燈,分作兩行,魚貫從大門走出,在大門前像雁翅般排開,右手懷抱禪杖,左手高挑風燈。接著由無根禪師為首,監寺無塵法師和八位長老,及廿十一名弟子隨後,相繼走出了山門。
這一下直看得魄通天暗暗一怔,他原以為峨嵋派一無戒備,自己一行熄燈疾行,到得寺前,才點起燈球火把,可以讓峨嵋派的人驟感兵臨城下,難免驚慌失措,逞自己威風,也正是挫對方的銳氣!那知峨嵋派居然早有準備,等候著自己,而且連擺出的陣仗,人數也和自己一行相等,無根老賊禿果然是個勁敵。
想到這裡;不覺洪笑一聲,抱抱拳道:「老禪師久違了,十年來,兄弟一直想登山拜妨,藉以了結咱們兩派之間的過節,今晚夤夜上山打擾貴寺清修,還望老禪師海涵。」
無根禪師一直走到廣場中間,才腳下一停,雙手合十,躬身道:「隗掌門人好說,貴我兩派三十年前,只是為了兩個門人弟子一時誤會,以致雙方失和。其實只是細故,並無深仇大恨,江湖武林,異派同源,老衲佛門中人,敝派弟子也都是佛門弟子,深望隗掌門人能夠盡棄前嫌,化干戈為玉帛,實乃貴我兩派之幸。」
隗通天呵呵一笑道:「老禪師悲天憫人,不愧是佛門高僧,但兄弟乃是武林中人,講究恩怨分明,先師弟陸曉天被貴派「伏虎掌」震傷內腑,不治身亡,總是事實,兄弟吞為他師兄,忝掌敝派,總不能置師弟之死於不顧?所以三十年前兄弟只要貴派交出兇手,三十年後的今天,兄弟還是這句話,除非貴派交出兇手,咱們兩派這場過節,才能了結。」無根禪師連連合十道:「隗掌門人垂察,老衲已經一再奉告,敝師弟當年中了貴派一記「透骨陰指」,傷及手太陰肺經,雖經救治,但終年咳嗽咯血,已成殘廢之人。當日雙方不幸之事,老衲也曾一再懇求隗掌門人高抬貴手,放過一個終身殘廢之人,如果因此怨冤相報,增加兩派門人死傷人數,也增加了貴我二派的仇恨,實非二派之福,還請隗掌門人三思才是。」
隗通天厲笑道:「好,老禪師只要說出令師弟姓名,現在問處?雪山派可以不插手,和貴派也毫不相干,咱們之間的過節,自然也一筆勾消。」
「阿彌陀佛。」
無根禪師疑惑的道:「隗掌門人這話,老衲聽不懂。」
這話丁天仁也聽不懂,他回過頭去,悄聲朝小師兄明遠問道:「小師兄,你聽得懂,聽不懂?」
明遠搖了搖頭,表示也聽不懂。
「嘿嘿,嘿嘿。」隗通天一陣乾笑,然後說道:「只要老禪師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落,這件事就可以由公化私,與咱們兩派無關了。」
「善哉!善哉。」無根禪師雙手合十,低沉的道:「隗掌門人原諒,老衲還是聽不懂。」
丁天仁依然聽不懂,師傅說出已成殘廢的師叔姓名,怎麼會由公化私,與兩派無關了呢?
隗通天沒有說話,只是抬手朝身後招了一下。他身後立即走出一個一身勁裝,年約三十五六的精壯漢子,朝隗通天躬身一禮,就站到邊上。
隗通天目光一抬,吩咐道:「上去見過無根禪師。」
那精壯漢子依言走上三步,抱拳施禮道:「雪山派門下第八代弟子陸繼雄見過老禪師。」
隗通天是雪山派第七代掌門人,他自稱第八代弟子,那是隗通天的徒弟了。
無根禪師連忙合十還禮,一面朝隗通天問道:「隗掌門人,這位施主……」
「哈哈。」
隗通天大笑一聲道:「他就是我師弟陸曉天的兒子陸繼雄,老禪師說出令師弟姓名下落,父仇子報,就是他們兩家的私事了,他報得了仇,報不了仇,甚至報仇不成,被殺而死,都與峨嵋派、雪山派無關,兩派門人也不準再參與其事,豈不和老禪師的主張正好相合了嗎?」
無根禪師連念了兩句「阿彌陀佛」,才合掌當胸,正容道:「隗掌門人原諒,老衲實在無可奉告。」
「老禪師不答應?」
隗通天追問道:「老禪師一再表示,希望貴我兩派化干戈為玉帛,但老禪師卻連令師弟的姓名都不肯說出來,那是根本不想化解咱們兩派的恩怨了?」
「啊,不,不……」
無根禪師連連搖手道:「老衲不是這意思。」
「嘿嘿。」隗通天冷笑了兩聲道:「江湖武林,講究恩怨分明,難道我徒兒為父報仇也有什麼不對嗎?」
「阿彌陀佛。」
無根禪師望著他咄咄逼人的言詞,不禁苦笑道:「隗掌門人,敝師弟手太陰經因傷成殘,已是一個老病廢人,三十年前的事,落得兩敗俱傷,也已成過去了,貴派何以不肯放過一個垂死之人……」
陸繼雄濃眉掀動,嗔目喝道:「老禪師,佛家首重因果,有昔日之因,才有今日之果,你應該懂,你師弟以重手法殺死先父,我身為人子,替先父要回公道,難道不應該嗎?現在我不是要你交出殺死先父的兇手,只是要你說出兇手的姓名,這要求也過份了嗎?」
他口氣越說越激憤,繼續大聲道:「雪山、峨嵋兩派三十年來,因這場梁子,已經有過幾次拚搏,雙方互有傷亡,結下不解之仇,為的就是老禪師庇護一個傷殘垂死之人,我試問老禪師值得嗎?」
無根禪師合十道:「陸施主,令尊和敝師弟,當時是非,且不去說它,因一時誤會而動手,雙方也只是兩敗俱傷之局,敝師弟當時不過十六歲,「伏虎掌」只有三四成火候,縱或內傷,還不至於奪命……」
陸繼雄厲聲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還是我誣賴了你們不成?」
無根禪師道:「陸施主請歇怒,令尊去世,這是意外,因為出家人不打誑語,否則老衲也可以說敝師弟中指之後,傷及手大陰經,不治身亡,豈不就沒事了?陸施主……」
「不用說了。」
陸繼雄切齒的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今晚老禪師若是再不肯說的話,那就是峨嵋派存心和雪山派過不去,在下就會把貴派視作殺父仇人,只要陸某有一口氣在,不會放過峨嵋派任何一個人的。」
監寺無塵法師合十走上兩步,說道:「陸施主這麼說,不是太霸道了嗎?敝師兄只是本著冤家宜解不宜結,而且雙方同是武林一脈,能夠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是最好不過。」「哈哈,你們說來說去,還是不肯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來。」
隗通天一手撚鬚,大笑一聲道:「繼雄,老夫會支持你的,也可保證峨嵋派最後一定會說出來的。」
無根禪師堅決的道:「老衲不能出賣師弟,尤其是一個傷殘的人,因此老衲對隗掌門人深感歉疚。」
隗通天依然一手撚鬚,微笑道:「老禪師很會說話。」他好像胸有成竹一般。
無根禪師微怒道:「隗掌門人有什麼手段,只管使出來,峨嵋派決不受人威脅。」
「那好,這是老禪師逼隗某這麼做的了。」
隗通天臉上閃過一絲詭笑,拍了下手,喝道:「帶上來。」
這話聽得無根禪師和無塵法師不期一怔,他說的「帶上來」,帶什麼人呢?就在此時,只聽隗通天身後,響起數十人異口同聲喊出的一聲:「有。」
接著只見魚貫走出數十名手待鋼刀的勁裝漢子,每兩人押一個,共有三十人之多,押著十五個人走到隗通天右首,一字排開。被押出來的十五個人,赫然全是身穿灰布僧衲的和尚!不用說,是伏虎寺的和尚了!他們正是伏虎寺八組巡山小組中的一組!他們全被點了穴道,而且押他們出來的兩個漢子,並肩站在兩人身後,還有一把鋼刀擱在他們的脖子上。只要一有動靜,這把鋼刀就可以很快的割下他們的腦袋。
另一個勁裝漢子,則是備戰用的,準備在任何情況下,迎戰來犯敵人的,所以他的刀,不是架在和尚脖子上,而是緊緊的握在手中,緊緊的貼在胸膛右側。
無根禪師雙眉微攢,問道:「隗掌門人,敝派這些巡山的弟子們,不知如何開罪了你?」
「沒有。」隗通天皮笑肉不笑的道:「兄弟要門下弟子把這一組人請來,是想問問老禪師……」
他故意拖長語氣,不說下去。
無根禪師道:「問老衲什麼?」
隗通天道:「兄弟想知道,在老禪師心目中,是伏虎寺全體僧侶的性命重要,還是已成殘廢的令師弟的性命重要?」
無根禪師雙目之中突然射出兩道湛湛神光,沉聲喝道:「隗掌門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和尚就是泥塑的,也總會有生氣的時候!現在他真的動了怒。
「哈哈哈哈。」
隗通天仰天大笑一聲道:「老禪師是峨嵋派的掌門人,伏虎寺的方丈,如果你再不肯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落,兄弟就會把峨嵋弟子、伏虎寺僧侶,一個一個的殺下去,一直到老禪師說出令師弟的姓名和下落為止……」
無根禪師憤怒的喝道:「隗通天,你敢。」
隗通天微哂道:「隗某有什麼不敢的?」他如果不敢,就不會把十五個和尚擒來了。
無根禪師抱杖峙立岸然喝道:「隗掌門人,你最好放了他們。」隗通天也沉聲道:「老禪師,你最好說出令師弟的姓名、下落來。」
兩人這句話,無異是同時向對方下了最後通碟!無塵法師早已怒不可遏,在無根禪師說話之際,左手袍袖輕輕向上揮了一下。這是下達行動的暗號!雁翅般排列在山門左右的一百名灰衲僧人,立即緩緩從左右兩邊包抄過去。
就在他們移動的時候,廣場南首,山門正對面,也就是雪山派一干人的身後,也迅疾無聲的從左右兩側閃出五十名手執齊眉棍,腰佩戒刀的灰袖僧人。兩邊合計一百名僧人,在瞬息之間,足不揚塵,很快就會合在一起,一下截斷了雪山派人的後退之路。
無塵直到此時,才洪笑了一聲,喝道:「隗通天,你再不放人,今晚就教你來得去不得。」
隗通天連看也沒看無塵一眼,只是朝無根禪師冷冷道:「老禪師,你說是不說?不說的話,就莫怪魄某心狠手辣,要向他們開刀了。」
無根禪師凜然道:「峨嵋派屹立江湖已有五百年之久,峨嵋弟子威武不屈,從不受人脅迫……」
話聲未落,八條灰影疾如鷹隼朝押著十五名峨嵋憎人的持刀漢子撲去。這八道灰影,正是伏虎寺八位長老,無根、無塵的師兄弟。雪山派雖然擒得峨嵋派一組巡山弟子,隗通天雖然說了狠話,但真正要他下令開刀,他究竟是一派掌門,卻也不敢造次殺人。
雪山派當然也早有準備,如果峨嵋派突起發難的話,應該如何反擊?事前早已有了周詳的計劃:是以峨嵋派八位長老突然凌空飛撲過來之際,押著峨嵋派僧人的三十名雪山派壯漢毫無緊張神色!其中十五人,是用刀架在峨嵋派僧人脖子上的,他們迅即拉著峨嵋僧人後退。另外抱刀戒備的十五名壯漢則立即揮刀迎出。以十五對八,差不多就是兩個對一個了。
不,就在十五名押著壯漢退下之際,雪山門下發現對方撲來的共有八人,立即有一名雪山弟子補了上去,湊成以二對一之數。一撲一迎之間,驟然響起了一片震懾人心的金鐵擊撞之聲。
八位峨嵋派長老使的是齊眉棍,棍是純鋼的,使出來的是「峨嵋伏虎杖法」,棍勢展開,恍如天龍展現,棍影如山,勁風逼人,可說凌厲已極!十六名壯漢,雖是雪山派的第三代弟子,但他們精擅合博之術,兩人一組,展開刀法,攻守之間,互相配合,極為綿密、但見刀光如雪,兇猛無匹,找不出一絲破綻!以兩個雪山第三代弟子,力敵峨嵋派一位長老,居然並無多讓。
站在隗通天左首的鄧榮大喝一聲道:「兄弟也來領教峨嵋派的高招。」
大步走出,他是隗通天的二師弟,(三師弟司達,站在隗通天右首)在雪山派坐第二把交椅,一身修為,也僅次於通天教主。無塵法師一手待杖,立即迎了出去道:「道兄出場,貧衲自當奉陪。」
鄧榮沉笑道:「很好,老法師要使兵刃還是拳掌?」
無塵法師巍然道:「主隨客便,貧衲悉聽道兄吩咐。」
鄧榮雙手一揚,大笑道:「咱們已有十年沒有印證了,先試試老法師「伏虎掌」的威力也好。」
他練成雪山派「寒極神功」,已有八成火候,是以要和無塵法師作徒手之搏了。
無塵法師淡然一笑,把手中的撣杖,往地上一擲,合掌當胸,說道:「不敢,道兄請。」
「請。」鄧榮口中說了個「請」字,人己隨聲亙欺而上,右手揚處,一掌迎面擊來。
雪山派以「開山掌」、「掃雪腿」,著稱於世。因為大雪山常年為雪所封,門人弟子的入門功夫,劈掌掃腿,都是以雪為對象。「開山掌」、「掃雪腿」,就是要把雪劈開,闢為道路的意思。這是雪山派揚威武林的獨門功夫,招式怪異,純走強猛一路。
無塵法師和他動手已非一次,自然認得,腳下乍退一步,側身旋進,雙手化掌,一引一發,還擊而出。兩人這一交上手,立即各展所學,以攻還攻,一絲一毫都不肯退讓,掌風呼嘯,愈來愈快!不過轉眼之間,兩團人影已合而為一,在一片掌影中,已難分敵我。
但在這同時,峨嵋派八位長老和雪山派十六名第三代弟子的一場激戰中,雖然以一敵二,卻分出高低來!雙方在這片刻之間,差不多已打出二十七八招,雪山派兩人聯手,刀光連翩,相輔相成,有攻有守,幾乎無懈可擊。這下自然引起峨嵋派八位長老的怒意,就在揮動杖法之際,左手疾發,擊出一記「伏虎掌」,一道強猛無匹的洶湧掌風,應手而生,撞向對方一人。試想雪山派一個三代弟子,能夠和峨嵋派長老打成平手,並不是說他武功和峨嵋派長老抗衡。他們所憑仗的僅是一套聯手合擊的刀法,相輔相成,攻守兼顧,就是遇上最強的敵人,也足可支撐一段時間而已。
這八位峨嵋派長老,都有數十年修為,這一記「伏虎掌」豈同小可?。但聽「砰」的一聲,就把一名壯漢震得凌空飛起,摔出一丈開外。一人得手,其他七位長老也跟著出手,把聯手合擊的雪山派弟子,像稻草人一般,接二連三的震飛出去。這下看得通天教主隗通天勃然大怒,身形飛撲而起,人到掌到,接連響起砰砰中掌之聲,人影也跟著平空摔出。要知隗通天「寒極神功」已練到十二成火候,劈出來的「寒冰掌」,只要被他擊中人身,立時全身僵凍,血脈凝結,非同小可。
八位峨嵋長老縱然數十年修為,個個功力深厚,隗通天飛撲而來,人到掌到,朝你揮掌擊來,卻是不能不接!硬接,當然會被震飛出去,不接,只要被他掌風掃上,同樣也會跌撞出去。他這一連八掌,當真快若閃電,連站在他對面的無根撣師都來不及阻攔,八位長老已被一一震飛出來,倒地不起。丁天仁和師兄弟們分作兩行,站在無根禪師身後。他是老師傅最小的徒弟,自然站在右首最下面一個了。這時八位長老被隗通天一掌一個震飛一丈開外,其中八大長老中最後一位叫無能的正好飛落到右首,離丁天仁前面不遠。
也無巧不巧這位無能長老平日裡對丁天仁極為投緣,幾年來,只要有暇,就會時常點撥他的武功。丁天仁的劍掌功夫,大半出於這位長老的指點,對他感情也特別深厚。
此刻驟睹無能長老被隗通天震飛出來砰然一聲跌坐在地,心頭猛然一驚,急忙奔出,在他身邊俯蹲下去,急急問道:「八長老,你老沒什麼吧?」
無能長老雙目緊閉,只是顫聲道:「冷……冷……」只說了兩個「冷」字,口齒已經僵硬,再也說不出話來。
丁天仁一時氣怒交集,初生之犢不畏虎,直起身,縱身就朝隗通天面前奔去,長劍鏘然出鞘,指著隗通天喝道:「姓隗的,你使的是什麼妖法,八長老只說了兩個冷字,就不能說話了。」。
隗通天看到衝出來的是一個十六八歲的孺子,用長劍指著自己喝問,不覺沉笑道:「小子,你不會去問你師傅?」
右手抬處,大袖朝前拂出。他是一派掌門,對一個後生小輩,自然不會使出「寒極神功」來,這一記衣袖,只是要把丁天仁摔個觔斗而已!丁天仁乍見隗通天手臂抬處,一支衣袖朝自己揮過來,一時無暇多想,立即把手中長劍一舉朝前刺出。
這一劍簡單快捷,使出來的正是大哥(丁大衍)教他的「鴻蒙一劍」!當然他還是避不開隗通天的一記衣袖,「砰」的一聲,一個人被一道勁風兜著往後翻出一個觔斗。
隗通天眼看丁天仁忽然抬手刺出一劍,但聽「嗤」的一聲,把自己一襲白色長袍,從右肩頭到小腹,被他劍尖劃破了三尺長一冬!這小子刺出來的這一劍,招式簡單,並無出奇之處,自己居然毫無防範,躲閃不開!憑自己一身武功,竟然躲閃不開,這一劍豈非神妙無比?
隗通天陡然雙目射出兩道精芒,朝丁天仁投去,正好丁天仁被他一記衣袖,拂得往後翻出一個觔斗,堪堪站起,但從他懷中掉出一件東西,落在地上!丁天仁翻出去的人,還沒發覺,但隗通天如炬目光,正好朝他投來,自然看清楚了!不,他似乎不敢相信,突然跨上一步,凝足目力朝地上看去。
無根禪師眼看丁天仁突然衝了上去,被隗通天一記衣袖震出,翻了個觔斗堪堪站起,隗通天又跨上一步,欺了過來,急忙迎將上去、沉聲道:「隗掌門人住手,他只是老衲門下的小徒弟而已。」
隗通天沒有理他,只是雙目注視在地上,臉色漸漸凝重,驚異的道:「果然是辟邪玉符。」
他目光凝注的,就是從丁天仁懷裡掉出來的一件東西,也就是丁大衍給丁天仁的一塊紫玉珮。丁天仁聽他叫出「辟邪玉符」四字,急忙俯身從地上拾起玉珮,揣入懷中。
隗通天忽然回過身去,喝道:「放開他們。」
押著峨嵋派一組巡山僧侶的十五名壯漢,立即答應一聲,舉手一掌拍開了僧侶們的穴道。
隗通天又朝正在和無塵法師動手的師弟鄧榮喝道:「二師弟住手。」
鄧榮和無塵法師正打得難分難解,一個練的是雪山派「寒極神功」,差不多已有八成火候,因此在施展「開山掌法」之際,也使出了「寒極神功」。一個是伏虎寺的監寺,練的乃是佛門「心燈禪功」,他發現對方每一掌奇寒無匹,分明使上下「寒極神功」,當下就在「伏虎掌法」上使出「心燈禪功」。
這兩種神功,一寒一火,互有克制,雙方功力又在伯仲之間,自然會僵持不下,很難分得出高下來。
鄧榮聽到掌門人喝聲,急忙雙掌排開,沉喝一聲:「住手。」人已往後躍退數尺。
隗通天右手一揮喝了聲:「咱們走。」
當先舉步往外行去。鄧榮、司達二人弄不懂掌門人何以突然要下令撤走?但掌門走了,他兩人自然也只好緊跟著走去。雪山弟子更不用說,一起跟著後退。在雪山派人的身後,就有一百名峨嵋僧侶,手持齊眉鐵棍,一字排開,正好擋住他們的去路。
隗通天目光凌厲,沉喝道:「爾等還不讓開?」
無根禪師自知雪山派處心積慮已久,今晚之戰,峨嵋派已屈居下風,真要動手,己方非落敗不可。
這時眼看隗通天突然退走,暗暗舒了口氣,急忙喝道:「你們還不讓開?」一面高聲道:「隗掌門人好走,恕老衲不送了。」
隗通天只嘿了一聲,連頭也不回,腳下匆匆行丟,一行人很快就已遠去。
第三章學藝六載一朝分別為封山
無根禪師眼看八位長老都被隗通天「寒極神功」所傷,全身僵冷,急忙吩咐門人把他們送去禪房。丁天仁愁苦著臉,朝師傅道:「師傅,八長老他們全身僵冷,好像是中了隗通天的邪術……」
他口中的「八長老」是指無能大師。
無根禪師藹然道:「八位長老中的不是邪術,是雪山派的「寒極神功」,只要被他擊中人身,全身血脈就會被寒冰之氣凍結,六個時辰不解,就無救了。」
丁天仁急道:「那怎麼辦呢?」
無塵法師道:「八位長老都練過本派「心燈禪功」,縱然敵不過隗通天的寒冰之氣,也可保心脈不受寒氣侵襲,再由方丈給他們運氣,驅寒,就可無事。」接著揮揮手,大聲道:「大家聽著,從現在起,各按自己職務,嚴加防範,不可大意了。」
大家聽了監寺大師的話,各自退去。無根禪師偕同師弟無塵法師,急步朝後院八位長老居住的禪房行去。丁天仁和小師兄明遠回轉禪房,他們兩人同一間房,是對面鋪。現在不過是三更天,半輪皓月,照在窗欞上依然十分明朗。
他們雖然各自躺下,但今晚經過這樣一場緊張刺激的場面,兩個年輕人一時如何睡得著覺?
明遠悄悄坐起,「喂」了一聲,低聲道:「師弟,隗通天那老鬼使出來的「寒極神功」,真他媽的厲害,連八位長老都擋不住他一掌,我們還練什麼武功?」
丁天仁坐了起來,說道:「師傅不是說過,咱們的「心燈禪功」,可以和它對抗嗎?」
明遠道:「八位長老不是已經練了幾十年了嗎?」
丁天仁道:「這我就不知道了。」
明遠沉思著道:「我想天下之大,一定有克制「寒極神功」的功夫,我若是學會了這種功夫,看他姓隗的老鬼還神氣不?」
丁天仁嗤的笑道:「看你又是他媽的,又是老鬼,這種字眼,若是給師傅聽到了,看你怎麼辦?」
明遠道:「咱們只是在房間裡說,師傅怎麼會聽到?實在今晚太氣人了,我才會罵出來……」
兩人四目對看了一眼,接著又道:「哦,對了,師弟,今晚只有你那一劍,劃破老鬼的長袍,才算稍梢出了口氣,也給他一點顏色看,你那一劍怎麼出手的?」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當時看到八長老被他一掌震飛出來,心頭一氣,就朝他刺了過去,根本連想都沒想……」
「是啊。」明遠笑道:「我看你根本沒什麼招式。」
丁天仁道:「我一劍刺去,就被他打了一個觔斗,不是你說,我還不知道刺破了他長袍呢。」
「這叫做出其不意。」
明遠低笑道:「有時這樣沒招沒式的刺上一劍,反而會令人防不勝防,差幸你劃破了老鬼的長袍,扳回一點面子,不然,大師兄一定會責罵你平時沒有好好練劍,一旦面對大敵,就招式都忘記了呢。」丁天仁怕他再提那一劍的事,連忙打岔道:「八位長老不知傷勢如何了,小師兄,咱們得趕快睡了,明天一早,我們要去看看他們。」
明遠道:「這時候你睡得著?」
丁天仁已經躺了下去,說道:「睡不著,也要睡呀。」說完,故意闔上了眼皮。
「喂,喂。」
明遠輕輕的「喂」了兩聲,叫道:「小師弟,剛才你掉在地上的好像是一塊玉珮,從前我好像沒有見過,你是那裡來的?」
他們同一個房間,睡了整整六個年頭,丁天仁有些什麼東西,他自然全知道了。丁天仁故意裝作睡熟了,沒有作聲。
明遠看他睡著了,不禁搖搖頭道:「真是小孩子,怎麼這麼快就睡著了。」
過沒多久,他也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丁天仁剛從膳堂出來,就遇到伺候方丈的小沙彌心空,迎著合十道:「丁師兄,方丈要你去一趟。」
丁天仁問道:「不知師傅有什麼吩咐?」
心空搖搖頭道:「不知道,方丈只是叫我來找你的。」
丁天仁道:「那就快些走吧。」
他隨著心空來至方丈室門外,心空合掌道:「啟稟方丈,丁師兄來了。」
裡面傳出無根禪師的聲音說道,「叫他進來。」
丁天仁應了聲「是」,舉步走入,看到師傅盤膝坐在雲床上,慌忙趨了上去,跪到地上說道:「弟子叩見師傅。」
無根禪師慈祥的目光落到他臉上,藹然道:「你起來。」
丁天仁站起身,退到一旁,恭聲道:「師傅召見弟子,不知有什麼吩咐?」
無根禪師看著他,徐徐說道:「你到伏虎寺來,有幾年了?」
丁天仁道:「六年。」
無根禪師微微頷了下首,才道,「時光過得真快,轉眼就六個年頭了,唉,本來……你要再過四年,才算滿師……要成為一個峨嵋門人,必須經過十年苦練,武功上有了根底,才能正式列入門牆……」
丁天仁不敢作聲,因為他不知道師傅說這話的意思。
只見師傅臉上流露出惋惜神色,徐徐說道:「但你今天就要下山了……未滿十年,當然不能算是本派弟子……」他說得很艱澀,大有不忍說下去,但卻又不得不說的痛苦。六年師徒之情,心裡當然很難過。
丁天仁聽得心頭一窒,這是晴天霹靂,師傅怎麼無緣無故叫自己下山了?急忙跪下去,仰頭叫道:「師傅……你老人家把弟子逐出門牆?」兩行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無根禪師用手摸著他頭頂,黯然道:「你是好孩子,為師怎麼會把你逐出門牆?」
丁天仁仰頭道:「師傅不是要弟子下山嗎?」
「不錯。」無根禪師緩緩的道:「你今天就要下山。」
丁天仁哭道:「弟子還有四年,為什麼今天就要下山呢?」無根禪師道:「孩子,這是不得已的事,因為峨嵋派從今天起,要封山十年,你自然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問道:「師傅,峨嵋派為什麼要封山十年呢?」
無根禪師道:「你起來,聽為師說。」
無根禪師目光一抬,和聲道:「昨晚之事,你都親眼看見了,雪山派隗通天已經練成三百年來他們派中最難練的「寒極神功」本派已無人能與抗手,本寺八位長老,連他一掌都接不下,就是一個例子,就算為師也僅能自保……」
丁天仁道:「難道沒有人能破他的「寒極神功」嗎?」
無根禪師沒有回答他,只是繼續說道:「為了本寺弟子無謂的死傷,為師才決定封山十年,希望在這十年之中,探出破解「寒極神功」的方法來……」說到這裡,看了丁天仁一眼,又道:「你是為師的俗家弟子,在封山期間,俗家弟子是不得留在寺內的,這是歷代祖師的遺訓,不能破例,所以非下山不可。」
丁天仁道:「弟子不能過了四年再下山嗎?」
「當然不行」。
無根禪師藹然道:「本寺規矩,凡是不滿十年,中途下山的弟子,均不得算為峨嵋派正式弟子,對外不得自稱峨嵋門下,不準再使本派武功……」
他不待丁天仁開口,柔聲道:「孩子,為師剛才說的乃是本派祖師所訂的規矩,但你……因為事出無奈,和一般學業未成中途下山稍有不同。雖然不能成為峨嵋派正式門人,但為師可以收你為記名弟子,也准許你使用六年來所學的武功……」
接著輕輕歎息一聲,又道:「但你能不用峨嵋派武功,那是最好,因為本寺封山之後,你如果仍然使用峨嵋武功,只怕雪山派的人不肯放過你的……」
丁天仁再次跪了下去,哭道:「師傅,弟子不走,弟子……」
「不!孩子。」
無根禪師堅決的道:「你一定要下山,封山需要十年,你不能一直留在寺裡,你上山來已經有六年了,應該回去看看你娘。」
不待丁天仁開口,續道:「為師叫你進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幾句話,好了,孩子,你去收拾一下衣物,立即下山,因為中午本寺就要宣佈封山了,你走吧。」「師傅……」
丁天仁已知事情無可挽回,仰面垂淚道:「弟子下山以後,就不能回來看你老人家了嗎?」
「不能,封山之後,你不能再來。」
無根禪師道:「因為師和你九位師叔,都將閉關靜修,你來了也見不到為師的。」接著又道:「記著,你下山之後處處都要小心,因為除了自己,是孤立無援的,記住為師的話,最好不要使用峨嵋武功,不說是峨嵋弟子,才能平安無事,如果不忘為師,十年之後,可上峨嵋來看看為師。」
丁天仁拜了八拜,站起身,拭拭淚水,說道:「師傅說的每一句話,弟子會牢記在心,十年之後,弟子一定會上山來跟師傅請安的。」
無根禪師慈祥的點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丁天仁雙手合掌,恭敬的道:「弟子告辭。」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退出方丈室,急步來至自己臥室,收拾好衣衫,打了一個小包,然後從他被褥下取出大哥送給自己的短劍,貼身藏好。然後再把峨嵋的松紋劍端端正正放到鋪上,迥眼看看這個睡了六年的房間,即將離去,心頭難免感到依依不捨。
這時,門口響起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只見大師兄明通走了進來,急忙垂手叫了聲:「大師兄。」
明通走到近前,臉色凝重的用手拍拍丁天仁的肩膀,說道:「師弟,你下山之後,好自為之。」
另一支手上遞過兩封銀子,續道:「這是一百兩銀子,師傅要愚兄送來的,你收下吧。」
丁天仁道:「要這許多銀子作甚?」
明通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道:「下山之後,食宿舟船處處都要用錢,師傅給的,你收下了。」
丁天仁雙手接過,說道:「謝謝師傅,謝謝大師兄。」
明通接著道:「我事情很忙,不送師弟了,下山之後,你要多保重,也要堅強一點,咱們可能要十年後再見了。」說完,轉身就走。
丁天仁大聲道:「大師兄再見,保重。」丁天仁把兩封銀子塞入包裹中,一手提著包裹,走出臥房,看看天色還早,就一腳朝第二進右側一排禪房而來。這排精舍,共有八間,是八位長老的禪房。丁天仁走近一問禪房門口,腳下一停,正待舉手叩門。
只聽裡面傳出無能大師的聲音問道:「門口是什麼人?」
丁天仁忙道:「是弟子丁天仁。」
無能大師道:「進來。」
丁天仁推門而入,回身掩上了門,舉目看去,無能大師端坐在禪榻上,目光正朝自己望來,這就放下包裹,走了過去。
無能大師已經先開口了:「天仁,你是來跟師叔辭行的嗎?」
丁天仁拜了下去,說道:「弟子今天一早,就要來探視師叔傷勢的,如今也是跟師叔拜別來了……」說到後來,忍不住流下淚來。除了師傅,無能大師是最痛愛他的,所以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
「起來。」無能大師黯然道:「峨嵋派封山,你不是寺裡的佛門弟子,所以要下山,這是寺裡的規矩。」
丁天仁站起身,點頭道:「弟子知道。」
無能大師又道:「師叔昨晚中了隗通天一記「寒冰掌」,差幸師叔有「心燈撣功」護住經脈,經大師兄助我運行真氣,已無大礙。」
他目光一直看著丁天仁,問道:「天仁,你身上那方玉珮,是那裡來的?」
丁天仁道:「是中秋晚上,弟子在萬佛頂遇上的大哥送給弟子的。」「那是怎樣一個人?」無能大師驚異的問道:「你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一遍。」
丁天仁覺得師叔神情有些異樣,就把當時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丁大衍?」無能大師沉吟半晌道:「莫非就是他……但他怎麼會有辟邪玉符的呢?又怎麼把玉符送人……」
他這幾句話,好像只是在自說自活,並不是在問丁天仁。
丁天仁覺得奇怪、問道:「師叔,你老認識大哥嗎?」
「哦。」無能大師微微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接著又道:「你這位大哥既然把玉珮送給你,你要好好保管,不可失落了。」
丁天仁望著師叔問道:「師叔,這塊玉珮是不是很重要?」
「這個……師叔也不知道……」無能大師道:「但人家好意送給你,自然要好好珍惜它了。」
丁天仁看得出來,師叔好像沒有說出來,但師叔好像知道這方玉珮很重要的原因,他不肯說,自己也就不好多問。
無能大師忽然輕輕歎一聲道:「你要下山,就早些下去了,以後……師叔是指行走江湖,要處處留心,不可輕信人言,交友更宜謹慎,坑你的人,往往就是你的朋友……」
他回過身去,取出一本薄薄的手抄本,遞了過來,說道:「你上山六年,已經練過掌劍,內功已有幾分火候,還沒有練過點穴功。這本點穴法,不是本派武學,但手法之奇,勝過本派甚多,下山之後,不妨多加練習,這上面已經解說得很清楚,可以無師自通的,你拿去吧。」
丁天仁感激得幾乎又要流下淚米,急忙從手接過道:「多謝師叔成全,弟子感激不盡。」
無能大師道:「你該走了,記住,封山期間,千萬不可到寺裡來。」
丁天仁合十躬身道:「弟子記下了,師叔保重,弟子走了。」
他退出精舍,走到前進,穿過大天井,就看到小師兄明遠站在大門口。他看到自己,老遠就奔了過來,一把緊抓自己臂膀,道:「師弟,我到處找不到你,還以為你已下山去了。後來聽守山門的師兄說,你還沒出來,所以守在這裡。」
丁天仁感激的道:「謝謝你,小弟剛去看了八長老才出來。」
明遠依然抓著他臂膀,邊走邊道:「真弄不懂我們為什麼要封山?封山,為什麼一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師傅發現本派「心燈禪功」不足以抗拒雪山派的「寒極神功」,才決定封山的。」
明遠激動的道:「那為什麼一定要你下山呢?」
丁天仁道:「因為小弟不是出家人,不能留在寺裡……」
明遠道:「大家都在說,昨晚隗通天的突然離去,可能是看到你那塊玉珮的緣故,因為當時他口中曾驚呼出「辟邪玉符」……」
丁大仁突然想到無能大師問自己玉珮的時候,神情有些異樣,但又不肯說出來,不覺腳下一停,急急問道:「小師兄,他們還說些什麼?」明遠雙手一攤,道:「沒有了,但大家有一種感覺,隗通天看到你掉出來的那塊玉珮,臉有驚悸之色,所以猜測他的退走,可能和你的玉珮有關。」
兩人又開始並肩走著,跨出大門。明遠偏頭問道:「小師弟,你那玉珮那裡來的?」
丁天仁道:「是我大哥送的。」
明遠奇道:「你不是沒有兄弟姐妹的嗎?怎麼鑽出一個大哥來了?」
丁天仁道:「他也姓丁,小弟的義兄,哦,小師兄,你該停步了,不用再送了。」
「你只管走。」明遠又拉著他手臂,說道:「我要送你下山,這一別要十年後才能見面。」他這麼說了,丁天仁只好由他送了。明遠一直送到山腳,才互道珍重而別。
峨嵋派伏虎寺封山了,丁天仁下山,就不能攜帶鐫有「峨嵋派」字樣的長劍下山。他下山時把長劍留在禪房床鋪上,不帶隨身兵器走在路上,只是一個普通行人而已,就不會引人注目。這對丁天仁來說,未始不是一件好事,因為從下山開始,人家不注意他,就是他注意人家的時候了。
這裡還是屬於峨嵋山區,路邊正好有一家松棚搭蓋的酒店,棚下放了三四張板桌,供山區行旅歇腳之用。時光漸漸接近午牌,松棚下兩張板桌上已經有人坐著,丁天仁走入棚下,在一張空桌上放下包裹,拉開板凳坐下。
左首靠裡首一桌,是一個貨郎,桌邊還放著貨郎擔,外首一張桌上,坐著三個人,卻十分搶眼。因為這三人一式藍布勁裝,肩頭背著厚背鋼刀,刀柄掛著雪一般的白綢,這一身裝束,正是雪山派的人。
丁天仁不覺心中一動,暗道:這裡還是峨嵋派的地方,雪山派的人在這裡打尖,想做什麼?
這時店家送來茶水,間道:「客官要些什麼?」
丁天仁道:「你給我來一碗麵,再切些滷味就好。」
店家答應一聲,退了下去。丁天仁拿起茶盅,輕輕喝了一口,一邊凝神想聽聽左首三人說些什麼?那知雪山派這三個人各自低頭吃麵,誰也沒有作聲。丁天仁聽了一會,聽不到他們說話,心中更是起疑,暗道:他們分明怕洩漏口風,才不說話的,看來他們一定有什麼行動了,這事不給自己遇上,倒也罷了,既然給自己遇上,就得要弄個明白才是。不久,店家送來一碗湯麵,一盤滷味,丁天仁也就自顧自的吃了起來。左首三個漢子,先前對丁天仁在右首桌上坐下之際,也曾經回頭打量,但因丁天仁只是一個大孩子,身邊除了一個花布包裹,並無隨身兵刃,也就不再注意,但他們依然沒有開口說話,吃畢酒菜,就起身付賬,走出松棚。
丁天仁四顧一眼,然後遠遠的跟了下去。前面三人走了半里光景,忽然捨了大路(其實只是較寬的山徑),朝右首一片長滿了松林的山坡小徑行去。丁天仁看他們行徑,越發料到這三人必有事故,掩近松林,就一下閃入林中,以松樹作掩護,悄悄尾隨著三人下去。山綠溪轉,松林依然十分濃密,是以丁天仁雖然一路跟蹤隨著三人,但三人卻一無所覺。現在山徑已經似有若無,群山綿綿,山勢漸見荒涼,前面三人依然一路疾行,似乎還未到地頭。
丁天仁在峨嵋伏虎寺住了六年,但一直待在寺裡,難得出山門一步,是以對峨嵋山並不熟悉,但他知道峨嵋山周圍千里,自己跟他們只走了一個多時辰,最多也不過走了三五十里,自然還在峨嵋山範圍之內了。「他們究竟要去那裡?」
丁天仁心中雖然這樣想著,但自己已經跟了這許多路,終不能半途而廢,就這樣,還是繼續跟了下去。
山勢越來越陡,古木陰森,到了這裡,連似有似無的山徑都沒有了,一條乾涸已久的山溪,全是纍纍山石,高低不平,這是若干年前隨著大水滾下來的,雖然寸草不生,但岩石上依稀可以看到,經常經人踐踏而成的痕跡,這就是所謂人跡了!前面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似有得意之色。
丁天仁心中暗想:這裡已是峨嵋後山,一向人跡罕至,雪山派的人怎麼會找到這裡來呢?他們究竟有什麼陰謀?
這時前面三人已經加快腳步,一路縱掠而上。丁天仁不時藉著大石隱蔽身形,走得較慢,抬頭之際,突然失去三人蹤影,一時不敢大意,耳目並用,輕蹬巧縱,等他登上一處山拗,舉目四顧,才發現前面三人正朝右首山腰間的崖石上行去。崖石間不是正有一條經人踐踏的痕跡?這種痕跡,你只要站在遠處,就可以清晰的看到。
這條痕跡,是橫貫山腰,繞向另一個山拗去的。三人已經去遠,丁天仁急忙跟了過去,繞過山腰,老遠已可看到一片參天松林前,有一個小小的山坡,一幢木屋,圍以竹籬。深山之間,居然還有人家。
雪山派的人,莫非就是找這個人來的?
丁天仁迅快的閃入林中,再緩緩的朝山坡木屋掩了過去。
雪山派三人作品字形緩步逼近竹籬,就停了下來,迅快從肩頭取下鋼刀,緊靠左臂,然後由走在前面的一個提高聲音叫道:「屋裡有人嗎?」
木屋中忽然響起一個嬌脆的女子聲音,問道:「是誰呢?」
隨著聲音,木門呀然開啟,走出一個身穿紫花布衣褲的少女來。
這少女約莫十六八歲,一張瓜子臉,配著彎彎的眉毛,大大的眼睛,額前覆著一排劉海,兩條烏黑的髮辮,分掛在前胸,一副美人胚子。只是皮膚稍稍黑了一些,那是住在山上,經常曬到陽光的關係。為首漢子看到出來的竟會是個小姐,不覺眼睛一亮,直勾勾看著人家姑娘家,口中嘿然道:「咱們山中走迷了路,想跟姑娘討口茶水的。」
布衣少女看他一雙眼睛只是盯著自己,臉上也似笑非笑,好像不懷好意,心頭不禁有些慌張,說道:「我們家裡沒有燒茶,你們要喝水,右邊山谷裡多的是水。」
為首漢子道:「姑娘沒聽我說在下三人是迷了路嗎?」
布衣少女道:「你們從那一條路來的,就從那一條路回去好了。」
「姑娘怎麼一點同情心也沒有?」
為首漢子嘿然道:「難道咱們還會騙你不成?」
布衣少女道:「我們一直住在山裡,從沒出去過,怎麼知道走法?你們快些走吧。」
為首漢子口中發出咯咯怪笑,道:「小姑娘,你也不看看天色,這時候快傍晚了,轉眼即將天黑,你要咱們在荒山野嶺去過夜,這裡既有現成房屋,總該讓咱們休息一晚再走。」口中說著,伸手拔拴著的竹籬笆門。
布衣少女道:「你們怎麼可以自己進來?」
為首漢子推開竹籬笆門,舉步跨入,一面笑道:「小姑娘不用怕,咱們只要在你家堂屋裡歇一宵就好。」
「誰怕你們了?」
布衣少女攔在木屋階前,冷然道:「你們……」
話未出口,為首漢子已經走到她面前不過數尺距離,一臉邪笑,道:「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布衣少女一手叉腰,冷然道:「你管我家裡有什麼人?我乾爹馬上就會回來了。」
為首漢子輕笑道:「你乾爹馬上回來,那是不在家裡了。」
他身後一人道:「小姑娘你乾爹不在家,咱們到裡面坐下來等總可以吧?」
布衣少女道:「你們要等,到竹籬笆外面去等。」
為首漢子陰笑道:「等人自然要在屋裡等才對。」
隨著話聲,又待跨上前去。他和布衣少女已經不過數尺距離,再跨上去,就會面對面了。
「站住。」布衣少女喝道:「你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
為首漢子冷笑一聲道:「小姑娘要如何不客氣呢?」
他果然又跨上了一步。這下離布衣少女已經不到一尺,布衣少女迅快後退了半步,叉腰右手倏地朝前推出。她推出的一支纖纖素手,明明是一記掌法,但手掌一轉之間,五根玉指忽然漾起一排指影,錯落飄忽,令人看不清她落指之處。
為首漢子一時之間幾乎無法化解,被逼得後退一步,忽然怪笑一聲道:「小丫頭,果然是峨嵋派門下。」
丁天仁眼看三個雪山派門下欺侮人家一個小姑娘,自己該不該出手?就在他這一遲疑之際,布衣少女已經出手了。她出手的這一掌,丁天仁也看不清楚,但聽為首漢子喝出「果然是峨嵋門下」這幾個字,丁天仁就有了決定,這小姑娘既是峨嵋門下,那就是白衣庵淨緣師叔門下,自己更不能袖手了。
第四章雪山尋仇峨嵋女尼施援手
布衣少女一招逼退為首漢子,聽他叫自己「小丫頭」,又說「果然是峨嵋門下」,不由粉臉一沉,收回去的右手又叉在腰上,哼道:「峨嵋門下又怎麼樣?」
為首漢子陰笑道:「這就對了,你乾爹是不是身體很不好經常咳嗽,咯血?」
這話丁天仁聽懂了,雪山派和峨嵋派結仇,就是為了師傅的一個師弟,和雪山派的陸曉天因故動手,陸曉天中了師叔一記「伏虎掌」,傷重不治,師叔也中了陸曉天一記「透骨指」,傷了手太陰經,一直咳嗽咯血,幾成殘廢。
為首漢子問這話,就是懷疑布衣少女的乾爹就是師叔了!哦!原來雪山派這三個人是奉命搜索師叔下落來的了。
布衣少女冷聲道:「你管我乾爹咳不咳嗽?」
為首漢子忽然點頭道:「好,咱們不談這些,你乾爹叫什麼名字?」
丁天仁要待出聲阻止!只見布衣少女眨眨眼睛,說道:「我又不認識你門,為什麼要告訴你?」
為首漢子雙手一攤,聳聳肩道:「你不肯說那就算了。」
話聲未落,突然右手探處,一把扣住了布衣少女右手脈腕。這一記不但迅速無比,尤其在他說出「那就算了」四個字之後,還以為他真的算了,使人有驟不及防之感!布衣少女沒有半點心機,一下被扣住了脈腕,口中不由驚啊出聲,她反應也不慢,左手揚處,正待推出。
為首漢子一招得手,豈容她有反抗的機會,右手運勁,突然一緊,布衣少女只覺手腕劇痛欲裂,一張粉臉都脹紅了。
她口中忍不住「啊」了一聲,半邊身軀發麻,左手一掌自然也發不出去了,心頭又驚又急,尖聲叫道:「快放開我。」
為首漢子得意的陰笑道:「老子不會難為你的,進去……」正待推著布衣少女進去。
丁天仁急忙從林間躍出,口中喝道:「放開她。」
他是從林間躍出,才喝出聲來的,但在他堪堪躍出之際,另有一個蒼老聲音在丁天仁之前,已喝了聲:「放開她。」布衣少女聽到蒼老聲音,不由得一喜,急忙叫道:「乾爹……」
丁天仁已經掠出樹林,但聽到布衣少女的叫聲,人家乾爹來了,就用不著自己出手了,因此就在樹林前站停下來。為首漢子依然扣著布衣少女手腕下放,三人同時迅速轉過身來。
這時籬笆外的小徑上,正有一個身穿青布夾袍、腰背微彎的老者緩步走來。這人臉型清瘦,膚色蒼白,微有病容,兩鬢花白、留著一把稀稀疏疏的蒼須,看去約莫六十齣頭。
現在他已經跨進籬笆門,目光一抬,問道:「三位有什麼事,先放開小女再說。」
為首漢子扣著布衣少女手腕不放,問道:「閣下怎麼稱呼?」
青袍老者輕哼一聲道:「你們不用知道我是誰。」
為首漢子道:「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更名,閣下何用藏頭縮尾……」
「住口。」青袍老者臉色倏沉,雙目之中射出兩道懾人的寒光,沉喝道:「老夫叫你放開小女,你聽見了沒有?」
他這一動氣,不覺引起一陣咳嗽,而且咳得很厲害,幾乎有如連珠一般,咳個不停,甚至咳得彎下腰去。
布衣少女急得叫道:「乾爹,你老人家不要生氣嘛。」
為首漢子右手抬處,一指點了布衣少女穴道,朝兩個同伴使了個眼色,意思是說「就是他了」。三人動作如一,迅速絕倫的朝青袍老者撲去。為首漢子撲向正面,刀光乍展,使了一記「開山辟路」,左右二人使的是同一招「掃除荊棘」。
三道刀光凌厲無匹的朝中間湊合,這三道刀光實在太霸道了,站在中間的人決難封架!丁天仁和他們距離較遠,但就算站在青袍老者邊上,像這樣凌厲的刀法,自己也無法插得上手去。
就在此時,陡聽青袍老者的聲音說道:「你們是雪山門下?」
三個漢子刀光乍合,竟然撲了個空,急忙收勢,回頭看去,青袍老者已經站在階上,也解開了布衣少女受制的穴道。丁天仁根本沒看到他是如何從三人合擊的一招刀法中間閃出去的,心中暗道:這人好快的身法。為首漢子冷然道:「不錯,咱們是雪山派門下,閣下呢?該是峨嵋門下吧?」
青袍老者又是一陣咳嗽,冷然道:「老夫正是峨嵋門下,你們三個找到峨嵋後山來,大概就是衝著老夫來的了,但你們三個絕非老夫對手,老夫也不想無故傷人,你們去吧。」
為首漢子收起鋼刀,狠笑道:「好,咱們也自知不是你的對手,但總有是你對手的人會來找你的,閣下亮個萬兒,咱們也好回去覆命。」
「你們不用回去覆命了。」
一道人影宛如閃電般飛來,從三人身邊掠過,一閃而逝,好快的身法,丁天仁看到的只是一條灰影面已!灰影過去,雪山派的三個漢子才一下倒了下去,敢情是被那灰影點了死穴。
青袍老者急忙抬目叫道:「師兄請留步。」灰影人早已走得不知去向,自然沒有理會他。
布衣少女臉上泛起喜色,低頭問道:「乾爹他就是那個師伯嗎?」
青袍老者只是「唔」了一聲,走到三個漢子身邊,只看一眼,就上語不發從懷中取出一個青色瓷瓶,用小指甲挑著粉末,輕輕彈到三具屍體之上,收好瓷瓶,才抬起頭來,看到丁天仁站在林前,這就問道:「你也是雪山派門下嗎?」
丁天仁走上幾步,抱著拳道:「弟子是峨嵋門下丁天仁,叩見師叔。」
青袍老者含笑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是你師叔?」丁天仁被問得臉上方自一紅。
青袍老者忽然低聲喝道:「快進來,又有人來了。」
丁天仁急步走入籬笆,青袍老者回過頭去,說道:「你們快到屋裡去,不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準出來。」
布衣少女看看丁天仁,粉臉微酡,叫道:「乾爹……」
青袍老者喝道:「你們還不快進去,再遲就來不及了。」
布衣少女道:「好嘛。」回頭朝丁天仁道:「你隨我來。」說完,翩然往屋中走去。
青袍老者道:「把門帶上。」
丁天仁依言把兩扇木板門掩上了。
只聽一聲冷峻的笑聲傳了過來,道:「這裡居然還有人家。」
布衣少女因木門掩上了,自己和一個陌生少年正不知道如何和他說話才好。這時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她抬眼望望丁天仁,悄聲道:「來的不知是什麼人?」
丁天仁也悄聲道:「我也不知道。」
布衣少女道:「你當然不知道了。」
她忽然招手,朝左首一扇木格子窗走去,然後用食指沾了些口水,把紙戳了一個小孔,湊著眼往外看去,接著又朝丁天仁比了個手勢,要他也來看。丁天仁走到她右首,也沾著口水戳了一個小孔,湊著眼睛看去。
這時來人已經走近籬笆,看到青袍老者負手站在階前,不覺問道:「老哥可曾看到三個人從這裡經過嗎?」
丁天仁聽得奇怪,那三個漢子被人重手擊死,明明就躺在門口地上,再往門口看去,卻果然不見三人。(他不知青袍老者彈在三人屍體上的是「化骨丹」,屍體早已經化去了。)
青袍老者道:「在下沒看到什麼人?」
來人走到籬笆門口,就站定下來,遲疑的道:「小徒三人留下的記號,明明是朝這裡來的……」
他這一走近,丁天仁就認出來了。這人中等身材,臉型略扁,下巴留著一排短髭,雙肩較闊,穿著藍布大褂,正是昨晚站在隗通天右首的那個人。魚水就回過頭去,悄聲道:「他是雪山派的人。」
布衣少女聽了也趕快轉過頭來問道:「你認識他?」
兩人一左一右靠近木格子窗朝外偷看,她這一轉過臉來。兩張臉就相距極近了,四目相投,布衣少女粉臉驀地紅了起來、急忙避開他的眼睛。
丁天仁只覺她說話時,隱隱可以聞到香澤,他從沒和姑娘家說過話,俊臉也是熱烘烘的在發燒,一面悄聲道:「我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昨晚他就站在隗通天的右首,好像是隗通天的師弟。」
布衣少女偏臉問道:「隗通天是誰呢?」
丁天仁道:「隗通天就是雪山派的掌門人。」
布衣少女好奇的問道:「昨晚上?你在那裡看到他們的?」
「伏虎寺……」丁天仁忽然「噓」了一聲,低低的道:「快別說話,他們動手了。」急忙湊著眼睛朝外看去。
司達打量著青袍老者,過了半晌,問道:「閣下隱居峨嵋後山那是峨嵋派的人了?」
青袍老者微哂道:「住在峨嵋山上的不下千人,難道都是峨嵋派的人嗎?」
司達一手摸著頦下短髭,嘿然道:「老夫三個徒兒,一路都曾留下記號,但到了這裡就不再有記號,而這裡恰巧是閣下居住之所,令人不無可疑,因此老夫要進去瞧瞧。」
他正待跨入籬笆門,青袍老者已經迎著走出,擋在門口,冷然道:「老夫和閣下素味平生,閣下並未徵得主人的同意,怎可亂闖?」
司達大笑道:「老夫說要進去瞧瞧,就非進去瞧瞧不可,你給老夫滾開。」左手揮起,袖風如刀,使的是一記「鐵袖功」。
青袍老者沉哼道:「未必。」
同樣左手揚處,揮起大袖,朝前迎出。雙袖乍接,聲若裂帛,兩人各自被震得後退了半步。青袍老者這一使勁,牽動真氣,忍不住引起一陣咳嗽,他一經咳嗽。就咳得很兇。
司達看得目中連閃,大笑道:「你果然是峨嵋派的人,哈哈,峨嵋派的人,要隱姓埋名躲在後山,那準是三十年前殺害我師弟陸曉天的兇手了,哈哈,咱們找了你三十年,這叫做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青袍老者突然腰骨一挺,目射精芒,沉喝道:「住口,易某隱居後山,乃是奉掌門人令諭,也為了減少兩派紛爭,並不是怕了你們雪山派。」話聲一落,又起了一陣強烈的咳嗆。
布衣少女悄聲問道:「乾爹怎麼會殺他師弟的呢?」
丁天仁道:「我也不知道。」
「哈哈!司達大笑一聲道:「這麼說,你承認是殺死陸師弟的兇手了。」
青袍老者沉哼道:「當年易某中了你陸師弟一指,你陸師弟也中了易某一掌,落得個兩敗俱傷,誰也怨不得誰。何況易某那時掌上只不過練到四成功力,也未必能夠一掌就要了令師弟的命,但令師弟的一指,卻使得易某終生成殘,兇手?哈哈,你們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三十年來,你們一直追索易某下落,屢次向伏虎寺挑釁,真的是為你們陸師弟報仇嗎?」
司達怒聲道:「陸師弟死在你掌下,難道替他報仇有什麼不對嗎?」
青袍老者咳嗆著道:「是否如此,你門心裡明白。」
司達一臉俱是怒容,大有立時和青袍老者動手之意,但他還是忍了下去,問道:「老夫三個小徒呢?是不是閣下把他們食下了?」
青袍老者道:「易某已經說過,沒有看到。」
司達雙手緊握拳頭,厲聲道:「老夫不信,你讓我進屋去瞧瞧。」
「要進屋去搜可以。」青袍老者道:「但閣下先要勝過易某才行。」
司達怒笑道:「好,咱們遲早總要放手一搏的,先解決了也好。」說話之時,立即往後退去。青袍老者跟著走出籬笆門,還未站定,就看到八個青衣女尼,疾奔而來,稍後是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中年女尼,及一個五十齣頭的青衣老尼。
布衣少女看到青衣女尼,不覺喜道:「好了,師叔來了。」
一行人來得很快,而且迅速把司達圍在中間,為首老尼已五十齣頭,臉型清瘦,皮膚白皙,是峨嵋自衣庵庵主無垢師太,另一個臉型較圓,年約四十來歲的,是無垢師大門下首徒淨緣。白衣庵,在武林中頗負盛名,但大家並不叫它白衣庵,卻稱之謂峨嵋青衣庵,因為白衣庵上至庵主,下到門下弟子,穿的都是青衣,反而青衣出了名。
司達眼看一群青衣女尼,迅快的把自己圍在中間,不覺大笑道:「姓易的,原來你還有後援。」
無垢師大沉著臉,喝道:「姓司的,你率徒擅闖峨嵋後山,我是跟蹤你身後來的,雪山派對峨嵋山究竟有何企圖?你給我從實說來,」
司達在雪山派中地位極高,如今被無垢師太當面訓斥,還要自己「從實說來」,心頭不禁大怒,厲笑道:「你是青衣庵的無垢?哈哈,司某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憑你這點陣仗,也跟司某麼五喝六?」
無垢師太不讓他多說,不耐道:「我問你率徒擅闖峨嵋後山有何企圖?你說還是不說?」
這話說得實在咄咄逼人,但也只有這樣說法,才能把青衣老者撇開。司達沉哼上聲道:「司某不說呢?」他上鉤了!無垢師太冷峻的道,「不說,就把你拿下。」
司達仰首向天大笑一聲道:「你來拿拿看?」以他的武功,青衣庵這點陣仗,確實不在眼裡。
無垢師太冷哼一聲,喝道:「淨緣,把他拿下了。」她自己還不屑動手,只是吩咐她門下弟子拿人。
布衣少女輕聲道:「師叔好像很生氣嘿。」
圍著司達的有九名青衣女尼,看她們年齡,最多不過二十四五,一個個生得明眸皓齒,身材苗條。九人中領頭的一個年紀較大,也不過四十來歲,聽到無垢師太的喝聲,立即肅然躬身道:「弟子敬遵法旨。」
話聲一落,立即起身,右腕揮處,「嗆」的一聲掣出長劍,在頭頂打了一個圓圈。這一剎那間,其餘八個女尼隨著一下掣劍在手,同樣在頭頂打了一個圓圈。司達站在中間,沒有動作,只是看著她們拔劍、打圈,這也許是「亂披風劍法」的起手式,他當然知道峨嵋「亂披風劍法」的厲害,一經展開,令人不可捉摸。
但就憑這九個小尼姑把「亂披風劍法」練得最精,要把自己拿下,除非自己甘心束手就縛,否則怎麼也想不出如何能稻自己拿得下?就在司達思付之際,由淨緣為首的九個青衣女尼業已展開劍法,但見她們迅速繞圈疾走,手中長劍隨著向空連續劈出!「亂披風劍法」,看去就像毫無章法,東一劍、西一劍,胡砍亂劈,但九支長劍這一陣亂劈,居然漫天劍影,宛如在空中張開一層劍網。
司達自忖功力,也逢恃身份,因為九人長劍未攻向自己,所以連隨身的雁翎刀都未出鞘,(他要使刀,自可很快出手)只是負手仰觀,要看看她們有些什麼門道?
他這一遲疑,卻上了她們的當,因為九個青衣女尼右手發劍,只是為了分散司達的注意力而已,就在她們長劍一陣亂劈之後,好像漫天劍影,佈成了一片劍網,左手卻在此時,同時揚起,打出一蓬飛針!峨嵋白衣庵素以飛針著稱,每一蓬飛針出手,頓時隨著擴散,面積足有笆斗大一圈,但九個女尼卻在飛針出手之後、纖手依然往上抬起,從她們掌中撒出一縷銀絲,朝空中投去。
這一縷銀絲,是她們用特殊手法撒出的,到得司達頭頂上空,九縷銀絲一觸之際,就已各自鉤住。九名女尼纖手再輕輕一抖,每一縷銀絲就各自舒展開來,變為一張銀絲織成的網署,緩緩下落!司達是雪山派掌門人隗通天的三師弟,號稱雪山三傑,平日自視甚高,那會把九名白衣庵青衣女尼放在眼裡。
他看對方九人長劍向空一陣亂劈,左手卻打出一蓬飛針,口中大笑一聲,右手抬處,一道刀光繞身而起,把九蓬飛針一齊磕飛,落到他身外六尺光景。但就在他磕飛飛針的這一剎那,由九縷銀絲擴展開來的銀絲網罟,已經落到他頭頂,迅速罩落。
等到司達發覺不對,急忙舉刀封架,已經遲了,銀絲網罟每一個網眼,都綴有極細倒鉤,落到你頭上、肩頭、手肘等處,就把你頭髮和肩頭、手臂的衣衫緊緊鉤住,再經你舉刀封架,稍一掙動,更被許多細小倒鉤鉤得更緊。
轉瞬之間,已把他整個人都網住。司達空有一身極高的武功,竟然連半點也掙動不得,因為只要你稍一掙動,細鉤不但鉤住你的衣服,還會鉤到你皮肉裡去。九名青衣女尼左手拉緊細索,就把網住的司達定在中間。
丁天仁道:「無垢師叔果然把姓司的拿下了。」
布衣少女看了他一眼,問道:「你也叫她師叔?」
丁天仁道:「我沒見過無垢師叔,但我聽過她的法號。」
布衣少女問道:「你也是峨嵋派門下?」
丁天仁點點頭,黯然道:「但峨嵋派封山了。」
布衣少女問道:「為什麼?」
司達感到身上每一寸皮肉都被倒鉤住,十分疼痛,心頭又急又怒,厲聲喝道:「無垢,你待怎的?」
無垢師太冷哼一聲道:「司達,你現在不是被我拿下了嗎?說,你擅闖峨嵋後山,有何企圖?」
司達咬牙怒笑道:「你有種就殺了老子。」
無垢師大目光冷厲,閃過一絲殺氣,沉聲道:「三十年來,你們雪山派屢次藉故尋釁,峨嵋弟子傷亡不下二十餘人,殺了你也不為過。」一面喝道:「淨緣,給他一支焚心針。」青袍老者急忙叫道:「師妹……」
無垢一揮手道:「師兄,你不甩管。」
司達聽到她吩咐淨緣給自己一支「焚心針」,心知無垢動了殺機,心頭一顫,大聲道:「無垢,你要殺我滅口。」
在他說話之際,淨緣右手揚處,一點藍芒朝胸口一閃而滅,司達大叫一聲,身軀一顫,就沒再作聲。九名青衣女尼左手輕輕一抖,捆住司達的銀絲網罟便自動鬆開,依然變成一縷銀絲,收了回去,司達一個人也砰然一聲,撲倒地上。
無垢師太朝青袍老者合十一禮,道:「師兄保重。」
青袍老者連連抱拳道:「多謝師妹,又給我解了一次圍。」
無垢師太看了他一眼,口中輕「唉」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就揮了揮手,率著門下弟子離去。這一陣工夫,司達已經化為一灘黃水,原來「焚心針」竟然會是「化血針」!青袍老者望著她背影,微微搖頭,也發出一聲輕喟,突然掩著胸口,一陣猛咳,回身走入籬笆,走上石級,推門而入。
布衣少女喜孜孜的迎了上去,叫道:「乾爹,要不要女兒給你老人家捶背?」
青袍老者一手掩胸、說道:「不用。」
布衣少女匆匆往裡走去,青袍老者已在上首一張木椅上坐下,目光落到丁天仁的身上,問道:「年輕人,你是峨嵋何人門下?」丁天仁連忙躬身道:「弟子師傅就是方丈。」
布衣少女已經從後面端著兩盅茶走出,一盅送到青袍老者身邊,說道:「乾爹,喝盅熱茶。」
接著又把另一盅放到下首一張茶几上,望著丁天仁道:「請用茶。」
丁天仁忙說了聲:「謝謝。」
青袍老者抬了下手道:「你請坐。」
丁天仁依言在下首一把椅子坐下。
青袍老者問道:「你怎麼知道老夫是你師叔的?」
丁天仁欠身道:「雪山派昨晚找上伏虎寺去,弟子是聽師傅說的,師叔是傷在太陰經,方才弟子尾隨三名雪山派的人來此,聽到你老不時的咳嗆,就想到你老一定是師叔了。」
青袍老者取起茶盅,輕喝了一口,點著頭道:「不錯,老夫就是你們殘廢了的師叔。」
丁天仁慌忙站起,拜了下去,說道:「弟子丁天仁叩見師叔。」
青袍老者伸手扶起,一面問道:「是大師兄派你來的?」
丁天仁回到椅上落坐,一面說道:「不是,是弟子下山去,在路邊麵攤上遇上的,看他門一身裝束,就像是雪山派門下,才跟下來的。」
青袍老者問道:「你下山去何事?」
丁天仁道:「是師傅宣佈封山,才要弟子下山的。」
青袍老者聽得雙目乍睜,急忙問道:「什麼?大師兄宣佈封山,這是為了什麼?」丁天仁道:「弟子也不知道。」
青袍老者道:「你說昨晚雪山派的人找上伏虎寺去,大師兄今天一早就宣佈封山了?」
丁天仁道:「是的。」
青袍老者道:「你把昨晚雪山派尋釁的情形,說給老夫聽聽。」
布衣少女要聽他述說昨晚兩大門派決戰的情形,不覺也在他對面一把木椅上坐了下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丁天仁一霎也不霎。丁天仁就把昨晚雪山派率眾尋釁的事,一字不漏的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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